张振兴说的是他岳父过世的时候事。
郑月儿失去了唯一的至亲,家里的那些叔叔婶婶不单止没有帮忙料理父亲的身后事,还个个指责她命硬,克父克母,想把她赶出家门,然后理直气壮地侵占属于她爸爸的财产。
那时候,张振兴正在追她,死缠烂打了好些日子,刚好碰到这么个事,就帮她出了这么一个头。
也是这件事之后,郑月儿才会对他打开心房,接纳了他,两人于郑父过世的第二年领证结了婚。
可谁知道,刚出虎穴又进了贼窝。
张振兴自打知道郑月儿手上有钱之后,那是连哄带骗,家里吃的用的全部都是郑月儿在买单,等郑月儿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小霓裳。
郑月儿这半世人,父母缘薄,对于亲情是极度的渴望,即使知道张振兴好吃懒做,却因为舍不得肚子里这块骨血一直在忍着。
她试图用这个孩子去唤醒张振兴的父爱,唤醒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与担当。
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吃惯了软饭的张振兴突然被他老婆督促着去上班、去赚钱,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心理落差?
他对郑月儿是横竖看不顺眼,动不动就拿以前帮郑月儿击退她那些豺狼亲戚的事来说。
总觉得那笔钱是他保住的,给他花也是理所当然。
郑月儿听得这话就心寒,“我狼心狗肺?我养你们这一家人我还狼心狗肺?张振兴你到底有没有人性?他们是豺狼你又是什么?我的钱被他们抢走跟被你抢走有什么区别?”
说罢,又冷笑了一声,“也是有区别的,别人是抢我的钱,你还抢我的人,大饼画着,把我套牢在你们张家做牛做马!”
张振兴听不到他老婆话里的心酸与失望,他只听到郑月儿满腹牢骚,嫁给了他非常不爽,“你要是后悔了,就别过了!别一天到晚逼逼叨叨,像谁都欠你十万九千七一样!”
“我刚刚才给你生下一个孩子,连院都没出,你就要不跟我过了是吧?”
被郑月儿这一问,张振兴才意识到自己言词过火了,略略心虚了一下,“现在是你说不想过,那话里话外,像是我们全家都在刻薄你一样,这日子还怎么过?”
“你家没有刻薄我吗?你们……”
抱怨的话都还没说完,就骤然闭了嘴,因为郑月儿已经看到她小姨缴完费回来了。
“可以了可以了,费用已经缴好了……”
林舒乔刻意表现出开心,生怕郑月儿因钱的问题在张振兴那儿受了委屈。
她把钱给交了,张振兴那脸色就好了,“小姨,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东西收齐没有?收齐了就走吧……”
“再等等吧,我爸妈要过来接月儿出院,有点事耽误了,要迟一点才能到。”
郑月儿一开始没有说小姨会过来,这大包小包的张振兴一个人拿不下,才叫了自己爸妈过来,不过当着林舒乔的面把话说得漂亮些,像是他爸妈心疼、珍贵儿媳妇一样。
林舒乔听到郑月儿的公婆要来心里舒坦了不少。
她很担心外甥女因为生了个女儿,不讨婆家的喜欢,尤其是张振兴爹妈那天在医院的骚操作,让林舒乔心里一直有个埂。
郑月儿公婆来接她,林舒乔就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笑着连说了几声好,在张父张母到来之前又检查了一遍东西是不是收齐了,小霓裳有没有拉臭臭。
等来等去,等到下午近一点,张父和张母才姗姗来迟。
他们根本就不想来,郑月儿生了个女儿丢了张家人的脸,两口子在家生了几天闷气,连亲戚朋友都没有通知。
可张振兴开口叫了,他们又不敢不来,就只能拖,拖到没得再拖了才来。
可怜郑月儿一个产妇,饿得前胸贴后背,林舒乔说了几次帮她点个餐,她都以为公婆要到了,没让小姨去买,结果就是人也没来,饭也没吃。
“好了,来了来了……”
张振兴看到他爸妈上来,迎了出去,开口就骂,“怎么搞到现在才来?!”
“家里有点事给耽搁了……”
张振兴用这话来打发林舒乔,他爸妈又用这话来打发他。
他当然知道家里没有什么事,没好气地说了他爸妈,“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可人家娘家人在,做做样子也就这一天,你们怎么就不能配合一下……”
张母不以为意,“生个赔钱货,我和你爸脸都被丢光了,还做什么样子……”
“你这眼光就不能长远一点?这一胎是女儿,下一胎再生儿子不就行了?摆脸色能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吞不下这口气,生个赔钱货还让我和你爸来珍贵她,她凭什么?”
“我说了,就是做做样子,人家娘家人在!”
张振兴把话说得明白了一些,“星儿那个男人,你没看到吗?能随便就把市里的专家教授叫来了,出手又阔绰,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们只要在他们面前做做样子,到时候人家手指缝里漏一点,那应该都够咱们吃喝的了!”
他这一说,张母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那你早说嘛,反正也就在外面做做样子,那就做一下就好了!”
张母说着话的空隙,已经笑着进了病房了,“亲家母,真的是不好意思,我家那个小叔子刚刚说是出了车祸,我们赶过去看他,这才给耽误了……”
她张口就来,为了说服林舒乔扯谎把她小叔子的命都豁出去了。
张父听到他老婆咒自己弟弟,表面笑嘻嘻,心底早就骂开了,趁人不注意还瞧瞧掐了张母一把,疼得张母“哎哟”一声。
林舒乔关心他们家出了事,“你小叔子没什么事吧?出了车祸严重吗?你有事招呼一声啊,我们把月儿送回去就行了……”
“小叔子没什么事,就算有事那我们也得亲自上门来接!儿媳妇刚刚为家里生下一个孩子,那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前几天我是被鬼遮了眼才会干那种混账事!这两天家里老的、小的都在教育我,那女儿也不差,也是我们张家的骨肉,就像亲家你生个女儿现在不也享福嘛!我想通了,知道错了,所以一定要亲自来接月儿,表示我的诚意。”
张老太一番话说得漂亮,在林舒乔面前展现出了惊人的演技。
林舒乔听得这话,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外甥女挨这么多辛苦,总算是没有白挨。
“亲家,你们能这么想就好了,那儿女都是一样的,最主要是一家人和和睦睦……”
“对对对,亲家你说得都对!”
张老太笑嘻嘻,又装模作样给她儿媳妇赔不是,“月儿,婆婆要给你道个歉,我也没有坏心眼,就是想给我们老张家留个后,你看振兴那是三代单传,我是怕死后没有颜面见张家的列祖列宗,你公公和老公已经骂过我了,你就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
郑月儿才不是她小姨,这么好哄,就张振兴刚刚还说不跟她过了、口口声声念着她那一点钱,郑月儿知道,她婆婆一定没有憋什么好屁!
可现在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她原先想的就是回去坐完月子再跟张振兴提离婚,不管她婆婆打的什么鬼主意,她现在需要的都是将计就计,把这月子挨过去再说。
张老太假意跟她求和,她也就踩着台阶下来了,说了几句大气的话,几个人各怀鬼胎,表面一团和气,大家都想着先将林舒乔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