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叫早,鸟雀鸣长。
熹微的晨光透过白蒙蒙的薄雾,笼罩着整个山村。几声狗吠拨开了层层云雾,唤醒了沉睡的村庄。在微光的照耀下,远处的山头吐露出翠绿色的外壳,朝气蓬勃,绿意盎然。
日上三竿,村东的一户人家才缓缓开门。从中迈出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
黑绳系发,粗布挂身。再随意的往地上那么一坐,眼睛一眯。恁是让一个容貌俊美的小先生变成了一个路边抠脚的二大爷。
真是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让人忍不住拍腿狂呼,这简直是糟蹋了他那张脸啊!
三月艳阳天,初春农忙节。秀水村村民大多一大早就去地里忙活,像这样睡到日上三竿的还是村里的独一个。
江湛坐在屋檐的石阶上缓神,过了半晌,这才起身,懒散的伸着懒腰,“啊—哈—,又是一天好风光啊!”
江湛随意的拍了两下屁股上的泥灰,进屋捞了两个红薯,就着井水冲洗一下,顺便洗了一把脸,嚼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折的柳枝,慢悠悠的往厨房走去。
厨房虽许久没有打扫,但还能看见以前整洁的模样。江湛粗略的扫了点火盛水放锅盖,动作那是一气呵成,丝毫不见之前懒散的样子。
可他正经不过三秒,屁股一沾木墩,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又起来了。
锅里一阵咕噜咕噜声后,甜糯的味道随着雾气弥漫在昏暗的厨房中。
江湛打量着锅中白白胖胖的红薯,漂亮的唇角微张,眼睛里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啧!两个红薯,一个中午,一个早上!简直完美分配!
一下子解决了两顿饭,江湛就连出门的的脚步都无比轻快,就拖着草鞋往外走去。
周大叔扛着一把锄头,正准备往地里走去,余光一瞟,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哟!江童生今天起这么早啊!”周大叔调侃道。
“啊,哈哈…大叔早!”江湛打着哈哈。
“你也好!好小子,知道早起了啊!哈哈。”周大叔神色激动,老泪纵横。这小子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读书还用功!前些天看着他就跟丢了魂似的,还想着给他找王神婆看看,现在好了,真好!想必江老弟在天上看着也能欣慰了。
“啊,是啊!”江湛看见周大叔肩头上锄头,立马调转话头,“大叔,您这么早是去哪儿啊?”
“你大婶说菜地里的草该除了,我过去看看。”周大叔乐呵呵的解释道。两人你来我往的拉了几句家常,这才在家门口分别。
这些天江湛也有想过自己该在这个世界以什么谋生,总不可能一辈子都那样躺着吧!
用江湛的人生格言来说,日子嘛!混一混还不是就过去了。
至于做什么,江湛昨天睡前江湛就想过了。没什么结果,反倒耽搁了睡觉时间。
春耕农忙时节,秀水村就江湛一个闲散人员。
就连半大的孩子,都在地里帮着父母爷奶做农活。小一点的在田边追逐打闹,扬着手中的花枝追着一只轻舞的蝴蝶。
此情此景,江湛的脑中一下子就蹦出了两句诗“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啧!没想到我的记忆力还不错哈!
翻滚的麦浪,飞扬的菜花。墨点般的蜜蜂赋予了这片金黄的油画上栩栩的生命,这一切在江湛眼中慢了下来。江湛感觉好久都没有这么惬意过了。
他的一生都是有计划的奔走,读书,考学,工作,按着规划好的计划一步步的往前走,没有停留,没法停留。
所以现在的他在享受这慢下来的生活,逃避一切规划,一切别人口中的正轨。
不远处的人们忙碌着手中的农活,却又难以掩饰举手之间的惬意。
江湛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江湛是农村人,是踩着泥土,在田野间长大的孩子。那时的他和眼前的孩子们一样,无忧无虑的在田边地角奔跑。
或许是路走的熟了,江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的河边。
河边还是那样,江湛常躺的草地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像夜空中的繁星万点。
昨日的乌龙还历历在目,这些天的经历更是和那些露珠一般奇幻又普通。
在他的人生里是惊艳的,而日融入河流之后,就普通的不值一提。
嗤!我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江湛背着双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沿着河边往上游走去。
记忆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一条河流自西向东贯穿了秀水村,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汇往何处。就这样一条纷繁的,映着两岸的草木的河流,在阳光下化成了一条翡翠缎带。
原身就是在这条美丽的缎带中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江湛墨色的眸光微闪,将目光投向了远处在欢笑声中浣衣的妇女,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秀水村西方靠山,越往西走河面越窄,住户也越少。最西边也就两户人家,都是茅草房。一家中规中矩,和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另一家则在邻居的对比下更显得破旧不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江湛看着眼前这户冬凉夏暖,四面通风的人家,只觉得有些眼熟。就好像在梦里见到过一样。
对是梦里,昨夜的梦里。
“嘎咕——”
未见开门,衰败刺耳的声音就先传入江湛的耳朵。
随后“Duang”的一下,木门彻底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估摸着也就十岁左右。枯燥的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整个人看起来就跟蘑菇似的。
小小的身子从门后探了出来,江湛这才看到了他的模样。
少年皮肤偏黄,颧骨有些突出,挺立的鼻梁下是削减的下巴,一整个营养不良的长相。倒是一双乌黑的眼睛亮的出奇,望向你的时候眼底透露出疏离又倔强。为整张脸增添了一抹活跃。
好瘦!这是江湛想到的第一个词。打量着少年的同时,江湛暗自嘀咕道,这孩子有点眼熟啊!
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江湛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那个在河边偷窥自己的小屁孩吗?
少年搬开自家大门,就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自家门口,两个眼珠瞪的浑圆,眼尾微微泛红,看着就像受惊的兔子。
是他!少年瞳孔微缩,捏着门边的手指紧紧的抠着门上的虫洞,浑然不知指甲间装满了碎木渣。少年又像想到了什么,眨眼间又将激动的神色掩饰在了额前的碎发间。
少年收回了澎湃的心神,故作淡定地瞥了江湛一眼,脸上抑制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平静。神色可以掩盖但眼底的波涛暗涌却是怎么都遮挡不住的。
这个人他是知道的,是村里比村长还有文化的人,也是全村长得最好看的人,更是他心中不可言说的偶像。
少年激动不已,喜悦和惊讶填充了他的大脑。
他来我家干嘛?
路过的吧。
少年摸着自己的脸,想到昨天那场相遇,我昨天把脸弄得那么黑,他应该认不出来吧。忖量片刻,选择无视,自顾自的转身进屋,璨若星河的眸子在转身的那一刻暗淡了下来。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这么面对面的碰见,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了。
江湛本欲上前打个招呼,结果人家头也不回的就走进屋了!?
原身在落水的时候磕过脑袋,一些记忆就像连同原身的生命消失在河流中。江湛只能借着一些模糊的记忆识人,却不敢细想。
江湛抓了抓散落的发丝,厚着脸皮向少年靠近。
若是旁人,受到冷视可能会选择离开,可江湛不一样啊,他脸皮厚入城墙,区区这点挫折,又怎能阻止他想要套话的决心?更何况,江湛也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要偷看自己?又为什么自己会梦见他?
于是……
江湛很自来熟的站在门口,曲着手指敲了敲门,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友善的笑容,“我可以进来吗?”
再次出来时,少年抱着一盆脏衣服。微微蹙着的眉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闪烁的眸光,不难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但少年没有理他,直接从一旁插了出去。
见少年不理他,江湛又冲上前问道,“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你自己洗衣服啊!”
“你不会偷穿你家大人的衣服吧!”
“你话很多!”少年恼怒地瞪了江湛一眼,微红的耳垂出卖了他的紧张,于是少年加快了脚步。这人怎么这么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啊!
看着少年逃也似的离开,江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喃喃自语,“我话很多吗?”
作为秀水村的第一大闲人,江湛最终选择跟上前去,正好瞧瞧该怎么洗衣服。
想到家里堆积如山的衣物,江湛就有些愁,就着要洗到什么时候!
这倒不是江湛懒,而是真个不会!小的时候衣服是他妈妈洗,去学校后就带回家洗,是在带不了的,用肥皂搓一下,再不济学校还有洗衣房,能给他洗衣服的机会少之又少。而原身的记忆里,就更没有关于洗衣服的事。
最主要的是,江湛不愿意混在一堆妇女间洗衣服。这比让他收拾屋子还难受。
少年没有理会身后的人,径直走到河边,寻一处光滑的石头,径自坐下。清凉的河水映出少年不自然的脸庞,少年察觉到身后的声音,慌乱地掬了一把水往脸上扑,降低脸上因为身后那个人而带来的脸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冰凉的河水淌过少年的面庞,少年打了一个激灵,端过木盆开始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不是江湛穿越以来第一次看人在河边洗衣服,但确实第一次看见男的在河边洗衣服。
就……纯属好奇!
太阳初升,微风吹皱一池春水,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洒上一层碎钻。
岸边的两个少年排排坐着,一个认真的洗衣服,一个认真的……看。
江湛啧啧摇头,没想到这小孩洗的比他还像模像样的!
“你能不能别看了!”少年将衣服放在石头上,恼怒地瞪着江湛。哪有人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别人的!
阳光落下,透过湖面折射在少年的右脸上,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黄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拍照用的那什么反光板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