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八达的羊肠小道构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庄,而其中来来往往的人群,彻底让这个村庄活了起来。
江湛回家的步子不快也不慢,将一路上的绿草杂花尽收眼底。就连平日最讨厌的蜜蜂,他现在都觉得可爱无比。
“江童生,又去河边啊!”还没等江湛进屋,隔壁的周大婶就在门口调侃了一句。
“啊!对呀,周大婶,您这是刚忙完?”江湛回头打了个招呼。
江童生,这是他们对原主的戏称。
周大婶就在隔壁,两家的关系不错,又是看着原身长大的,江湛落水后,周大婶也没少照看他。现下看着江湛生龙活虎的样子,又想到村里那些人的议论声,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江娃子啊,大婶我说话难听,你也别见怪。既然活了下来,就好好生活嘛,人还是要往前看的。你读了那么些书,随便去县里随便谋个差事都比我们这些种田的人强。人只要活着,得就有盼头。你看人村头的小疯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人家现在活的都比你像个样!”
被周大婶这么一问,江湛整个人都被创了一下。
干嘛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跳出规划的人生,就跟进了迷宫一样,不知道怎么走,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我该走的路。
琥珀色的瞳孔空洞的望着木门,在对上周大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江湛又垂下眉眼点点头,没有反驳。
像是一个迷途不知归路的孩子。
周大婶是一个微胖的妇人,团呼呼的脸颊上有些淡淡的雀斑,说话到了激动的时候就喜欢拍着手,这和江湛上一世的母亲有点像。
同样相似的还有唠叨和心软。
“唉,你也别多想了,婶子说这么多也是想你能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走,人这一辈子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都是为自己活的!你这样,你爹娘在天上看着也不安心啊!”周大婶见江湛一副乖巧的模样,不忍心再苛责,“你先等等哈,你周大叔刚上山猎了只野鸡,我刚炖好,给你盛点儿!”不等江湛开口,周大婶就转身进屋了。
江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长辈赐,不敢辞。在这个肉食紧缺的时代,能有肉吃都不错了。
江湛心里清楚,周大婶能这么照顾他多半是看在原身已故的父母的份上。
暮色微暗,橙黄色的太阳斜着挂在远处的山腰,就像一颗咸鸭蛋的蛋黄,看的人饥肠辘辘。地里劳作的人们扛起手中的锄头,带着疲倦而又满足的笑容往家走去。
江湛住在村东头,村里的大多数田地都在这边,村民们收工回家后都会路过江家门头口。
许春树也和二哥收拾锄头往家里走去,“诶,江家小子今天回来的有些早啊!”
“江童生,回家啦!”豪迈浑厚的声音在江湛身后响起。
“嗯,许二叔!许五叔!”江湛僵硬的转过身,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着回了一句。
来者是同村的两兄弟,和原身父亲的关系不错。
看着二人魁梧的身姿,往哪儿一站,跟堵墙似的。江湛一叹,这才是我理想的身材啊!
“你小子倒是多吃点东西啊!这瘦的,还没我家二妮壮!”许春树一巴掌拍在江湛的后背上,拍的江湛往前踉跄了一步。
二妮是许春树的小女儿,今年才两岁,圆滚滚、肉嘟嘟的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老五,没轻没重的。”许银树横了许春树一眼,这江家的小子瘦的跟麻杆似的,风一吹都怕折了,哪能受得了五弟这蒲扇大的巴掌。
许春树在小辈面前被许银树一瞪,脸上有些臊,看见江湛通红的脖子,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你没事吧!叔这是教训顺子习惯了,收不住力量。”
江湛白着一张小脸,勉强撑着身子摆摆手,“我没事的叔。”
神经粗大的许春树并没有发现江湛的不对劲,“哈哈哈!我就说嘛,你小子没那么弱的!”
江湛:我真的栓Q了!
村里人见面总能闲扯寒暄几句,话不多,就当打个招呼。
江湛又和路过的几个叔叔伯伯打了打了招呼,这才等来了周大婶。
江湛见周大婶出来,小嘴一撇,又化身成了一个阴郁小公子,心里藏着一堆的事。
看着江湛惨白的面色,周大婶在想唠叨几句,也说不出口了。将一海碗鸡肉递给江湛,还加了几个面饼子。嘱咐了一句好好吃饭。
江湛垂头道谢,慢吞吞的进了屋。
看着江湛瘦削的背影,周大婶摇头一叹,嗐!能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江湛谢过周大婶,拖着草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肉,回到家中。
厨房在老江夫妇离世后就半空闲了,原身不太会做,江湛也没心情做,当然了也不排除他懒得做的原因。自己一个人随便对付一口又是一顿,实在没那心情去做满汉全席。
江湛望了一眼厨房,转身提脚走进了房间,在哪儿吃不是吃?江湛不是个讲究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就是能随便,绝不讲究!
江湛将碗放在原身读书的桌子上,扯开一旁的凳子坐下。
碗落下时,震飞了堆积的灰尘。
江湛用手呼啦两下,一手饼子,一手鸡肉,就这么草率的解决了自己的晚餐。
原身的书桌在窗前,推开窗户,院内的景色一览无余。
左边的角落用竹篾围了一个鸡圈,鸡圈挨着猪圈。鸡圈旁边栽了一棵桂花树,上面飞了几只鸡。右边是一块晒谷物粮食的坝子,在坝子的边缘种了几颗小菜,全是江湛前世在市面上能看到的。他刚刚穿过来的时候,菜地早就不成样子了,也就江湛闲着就去扒拉两下,现在隐约可见菜地的样子。
几块鸡肉见底,江湛砸吧着嘴角蹲在菜地边上,怨气满满的揪着杂草。
艹!烟瘾犯了!
能上瘾的东西都不好戒掉,一旦停下来,能折半条老命!这种瘾是心理上的瘾,不是换了具身体就能戒掉的。
这儿倒好,不但让他戒了烟瘾,还让他戒了网瘾。
江湛夹着一根木棍做些弹烟灰的动作,眸光一片深沉。
穿越这玩意儿怎么不批量生产呢?把那些有瘾的人丢到物资紧缺的时代,也尝尝这滋味,那才有意思。
老天爷这么爱捉弄人,怎么不如那些想要穿越的人的愿?
估摸着过两支烟的时间,江湛这才在院子里的水缸内洗了手,往房里走去。
刚一推门,就见几只苍蝇在还没出完的面饼子上面蹦迪,这可把江湛恶心到了,隔着几米的距离吼了一声,“呔!”又瞪着一双浑圆的眼睛,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重力一拍桌子,震的桌面灰尘四起,直往人鼻子里钻,呛得他双颊充血,脖子通红。
心情不好,看啥都不顺眼。
平日里江湛都不稀得理的苍蝇,此刻就像十恶不赦的凶徒。偏偏苍蝇还若无其事的在江湛眼前晃荡,跳着爱的华尔兹。
江湛胡乱的挥了挥手,烦躁的坐在床边,抓着乱糟糟的发丝咒骂一句。
真踏马的糟心!
看着乱糟糟的屋子,秀气的眉头一皱。喃喃自语,“还是收拾一下屋子吧!”只怕是再不收拾,耗子能在这儿聚会,苍蝇能在这里蹦迪了。
于是……,江湛四处晃荡了一圈,一头栽到床上。
算了,明天再说吧。
临睡之前江湛脑海里回荡着周大婶下午说的话。望着沙帐顶部喃喃自语,“小疯子?我好想有点印象。”
小疯子,不是真疯子。
众人只知道他爷爷姓陆,而小疯子是他的外号。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在意他叫什么名字。
好好的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被人叫疯子?
这得怪他那酒鬼老爹。酒疯子的儿子可不就叫小疯子嘛!
酒疯子是被村尾的一位姓陆的猎户捡回来的,不是本村人。酒疯子原来不叫这个外号,只是后来陆猎户死了之后,就爱喝酒。喝酒就算了,醉酒后还打人,在村里撒酒疯,见人就打,他婆娘就是被他给打死的。
那时候小疯子才八岁。村里人虽然叫他小疯子,对他有些同情的,这么乖的一个孩子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烂人!要是他那酒鬼老爹死了,说不定孩子还能轻松些。
后来酒疯子真死了,酒喝多了跌进村西的河里,淹死的。
那一年小疯子才十岁,瘦的跟六七岁的孩子差不多。
这下村民又开始操心,觉得这孩子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半大的孩子,这以后可怎么生活啊!酒疯子再怎么烂,好歹也是大人啊!在秀水村落井下石的有,雪中送炭的也有,像大部分村民这样瞎操心的那更是数不胜数了。毕竟谁会看热闹嫌事大的?前提是不是自家的笑话。
闲话虽在说,但大家伙看到小疯子是还是能帮就帮。酒疯子再怎么不做人,但孩子是无辜的。而且陆猎户在秀水村的风评不错,有人承过老猎户的情,就有人还在照顾着小疯子。再加上小孩争气,人也勤快。拖拖拉拉的也就长到了现在。
这天晚上,江湛难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他看到了一个少年,那个叫小疯子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