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莲机松懈一口气,也没想拒绝,正欲点点头,缭绕在耳边的气息便轻了下去,为防惊醒敖纯,他便没有再动。
敖纯半睡半醒,轻声一语:“好累……”
黎莲机听得不差,无声苦笑着,除去紧紧回握住同他相扣的冰冷指头,别无他法,“我知道了,白龙……我全都知道,你还有我。”
………………………………
敖纯梦醒,已是后半夜。
他正躺在可供遮风避寒的参天老松后,身上紧裹着黎莲机的貂裘大衣。
一旁,用石头简单堆砌起的篝火烧得差不多了,火光明明灭灭。他起了身,随手往里加了几根干柴。
黎莲机坐在火堆旁,单手撑着头打瞌睡,雪银狐互相依偎,安安稳稳盘眠在他身上。特意架在火上的烧鸡已散发出糊味,他浑然不觉。
烈火焚裂木柴,发出“啪啦”一声清响。
黎莲机一个激灵,入目便是敖纯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他伸开懒腰,来了点精神气,稍微挪一挪酸痛的双腿,轻笑一声,调侃道:“你可算是醒了,蛟龙族私下不是早将我们狐族划入黎襄一方阵营,你还敢明目张胆在我面前睡得死沉……”
他又故意对敖纯做出抹脖子动作,“不怕我趁机把你杀了,好去邀功领赏?”
两只雪银狐睡意尚浅,闻得动静便醒来,它们懒得动弹,黑眸似眯似睁,静静观望。
敖纯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
黎莲机已受到焦糊味道的吸引,纳闷道:“什么味儿啊……”
敖纯这才指了指受他遗忘多时的烤鸡。
黎莲机赶紧取下来,打量一番烤得黑糊糊的一面,重重“啧”一声,举起来往敖纯身边凑过去。
他见敖纯欲归还狐裘,便大大方方与敖纯贴身坐到一块,将足够宽大的裘衣盖在两人腿上,“咱们也不用你推我我让你,公平点,一齐盖。”
敖纯点头默许。
近日一桩桩一件件,单作回想便令人脑仁作痛,身心俱疲。黎莲机心境好似因此生变,仿若有什么在滋生,却又道不清明。
隔阂不存在,曾有的顾虑也似不存在,无需多作考量,也无需解释。
也许这便是物极必反,重重艰难后,事情反而转机,变得风轻云淡。亦或是两人之间的感情本就奇妙,一朝真心相待,便会变得纯粹。
黎莲机晃晃头,将近日积累下杂七杂八的思绪暂时抛却,问道:“晚膳吃过东西吗?”
敖纯只想静静坐着,简扼道:“我不饿。”
黎莲机将烤鸡给他递送过去,“不饿也得吃。另一面烤得还行,味道不会太差。”
敖纯想摇头拒绝,却又怕黎莲机曲解作他嫌弃烤鸡卖相,才不肯吃,便勉为其难接受。
他左看右看,实在是提不起半点胃口,只好扯出一个借口:“不喜欢吃鸡,鸡皮让人难以下咽。”
黎莲机撇了撇嘴,已是第二次骂他一句“娇气鬼”,便不说二话,将烤鸡收回来,毫不作态地撕咬下烤得金黄焦香的鸡皮,张口生猛。
不过片刻,除去烤得焦黑的一面,鸡皮全数被他清扫干净,只剩暴露在外的白嫩鸡肉。
敖纯一时发愣。
黎莲机咽下最后一口,抹掉沾到嘴角的灰,满不在乎递回去,顺便数落敖纯一番,“你与予沧一般不好伺候,嫌不嫌弃都得给我吃下去,好填饱肚子。”
作为狐族一员,他实在琢磨不透为何会有人不喜欢鸡肉这般美味的吃食。
敖纯看着重回手里的烤鸡,十分为难。
黎莲机长出一口气,不再强人所难,“真吃不下就算了,我去帮你寻点其它吃食。”
敖纯不再无动于衷,伸手拦一把将要起身的黎莲机,“吃得下。”说着,他便咬下一大口。
黎莲机看他一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模样,十分难受,可他已久未进食,不逼他吃点东西也实在是不行,便未出言阻止。
敖纯索然无味吃下几口,再难咽下,他转头注视着黎莲机腰间的酒葫芦,问道:“有酒吗?”
黎莲在外游逛多时,葫芦自然是见了底。
即便他能看出敖纯意志消沉,正憋闷心事,可他还是不希望敖纯因此酗酒,不剩倒是正好。
“你看几眼它都是空的。”
敖纯是铁了心要喝,当即起身,“陪我下山喝酒去,这次换我请你。”
黎莲机迅速挡在他身前,“山下没夜市,夜深了,酒肆早就打烊了。”
“走远一些总有夜店。”敖纯固执道。
“行吧……”黎莲机拗不过他,不过他并不愿轻易让步,不依不饶指着剩下的大半只烤鸡道,“你能把它吃光,我便去为你取酒来。”
敖纯爽快答应:“好,我吃。”
黎莲机无奈摇摇头,“待我赶回来时,你若还不曾动,就等着在一旁瞧着我喝吧。”他在走之前扬言。
敖纯目送他踏上回去寝阁的路,垂眸注视着手中的烤鸡,好一阵出神后,正要逼迫自己吃下,余光便扫见脚下的两只雪银狐。
他正眼一瞧它们,发现它们两眼发直,盯着他手中的烤鸡放光。
敖纯稍作试探地移了移烤鸡,雪银狐眼眸随之转动,他特意换去另只手,它们目光紧随而至。
他也曾听闻,狐族子民偏爱吃鸡,如此看来,是天生的。
想必在狐族人眼中,每只鸡都将是一盘会移动的美味佳肴……
他便不自觉联想,若是黎莲机如此执着的盯着烧鸡。他心头不禁一喜,自然而然弯起唇角,冲淡了心中难以平复的苦涩。
敖纯笑意收尽,稍作考虑,看看烤鸡,又望望黎莲机消失的方向,确定他不曾半路折回,才俨乎其然蹲下身,不经迟疑招呼雪银狐到身边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在做亏心事。
………………………………
黎莲机回去寝阁,发现宋原礼仍未归宿,心中暗道,予沧一事,迟早要同你算算明白。
之后,他便未将此事往心里放,打起灯火办正事。
寻到藏酒后,他先灌满自己的宝贝葫芦,并提走四坛,正欲趁着灯火离去,路过几案,发现上边搁置的果盘中尚余些果子。
那是一名狐族女子听闻他卧病在床,特意从老家带来的慰问品。
如今,此果稀缺难觅,不易采摘,卖价相当高。狐女父亲爱食这果子,早年曾在自家府苑栽种几棵果树,至今好好培育,便因此讨下大便宜。
黎莲机当时无意去收,奈何宋原礼、江伯霆下手太快,招呼也不给他打,便不客气代他接过。他若再抢回来归还,怕是不妥,只好与那女子客套几句,便大方接纳。
这果子酸酸甜甜,香软可口,百吃不腻。黎莲机只尝过一颗,倒是被宋原礼、江伯霆两个馋鬼摸走不少。
他寻思着,敖纯吃不下烤鸡,吃点果子也是不错,正好果品大多解酒,适用敖纯奇差的酒品,以防他醉酒乱来。
四坛酒,外加一盘果子,不易携带。黎莲机却是轻轻松松,将果盘托在头顶,双手分提着两坛酒,稳稳当当朝原路返回。
令黎莲机意想不到的是,回去以后,烤鸡当真被敖纯消灭干净。
“你全吃完了?”黎莲机放下东西询问。
敖纯未敢抬眸,怕是要迎合上两道审视的目光,口中似是而非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