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霖觉得这思虑欠妥的话语不该出自黎莲机之口,片刻哑然。
“莲机兄,你……”
“狐族不如你龙宫奢贵,但黎家多他一人不多!我黎莲机养得起!我把酒钱都给他花,不够我再……”
“莲机兄!”敖霖及时打断,一脸正色,“你是在说笑吧?”
黎莲机欲言又止,有所觉悟后,也似被自己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语惊诧,苦笑一声道:“是吧……我大抵是疯了。”
疯子才会讲这些痴人说梦的话。
怎么能?
怎么会?
当敖纯是谁?
两家不允许,身份不允许。
这,绝非儿戏。
黎莲机拂去脑中杂念,理清神色,“敖兄请回吧,多谢送行。”
见他恢复常态,敖霖暗松下一口气,再次递上他的佩剑,并多加叮嘱:“路上小心,不要忙着赶路,你的身子吃不消,途中注意歇息。”
黎莲机拱手道别,转身牵马。
敖霖临别一问:“恕我冒昧,敢问莲机兄为何会道出方才那番话,你可知那番话代表着什么?”
黎莲机持手的缰绳一紧,自马背回首,面露疑惑。
敖霖将护卫遣去一旁,才道:“敖纯心性看似沉稳持重,其实不然。最是桀骜不驯便是他,有些方面,敖绪都不如他固执。正因如此,一旦他与自己过意不去,他又将生出什么乱子,无人知晓。也正因如此,才令人心惊胆战。好比这次,也不知你二人在怄些什么气。若有机会,希望你能与他坐下来,好好谈。”
黎莲机好似了然又好似茫然的连连点头,最终还是没琢磨出什么味,只好纳闷道:“敖兄,想说什么?”
“这……莲机兄当真看不出敖纯是因你……”敖霖好一阵叹息,最终将“自寻死路”四个字咽下肚中。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事,足以令敖纯不在乎性命。
敖霖懂他这个弟弟,不善表达。而黎莲机,他也瞧明白了,在情之一事上太不上进,似乎从未往这些方面多作探究。对于这两个不开窍的人,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敖兄,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只要事关敖纯,黎莲机自觉不耻下问。
“……”
敖霖一时进退维谷,险些受不住这油然的挫败,“此事因你而起,自然要由你而终,你二人好自为之!”
说罢,他甩手而去,招呼都未打。
敖霖一向有分寸,不料最终折身在这两个糊涂蛋身上。
黎莲机有意问问清楚,可敖霖那样子分明是不愿再与他多待,不想多看他一眼,唯恐折寿似的。
他扁了扁嘴,不甚在意拖动缰绳调头,去往来时乔装之地。
敖霖一手背于身后,一手端在身前,半路突然撇过头,告诫随行的护卫:“关于这位狐公子的事,你们可懂?”
“卑职明白,若泄露出去,任凭殿下处置!”
黎莲机寻到先前脱下的裘装衣衫,脱下盔甲替换好。
此处远离蛟营,他一连停马回首,直到驻扎灯火湮没,方算收心。
“驾!”他夹紧马腹,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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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行路二十里,黎莲机发觉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异流躁动。不同于纯净灵力,恰似阴邪魔息,隐隐带有撕碎他躯壳破出的架势。
黎莲机意识不对,及时遣住马,栓在道路旁,就地盘腿运力,尝试压制这股不同凡响的异常。
九黎军营之中。
风伯、雨师方回到主账。
“襄老大,你怎么了?听我要任你差遣便这般愁眉苦脸,可是瞧不上我,不愿我跟着你混?”雨师撇着嘴,甚是不服气。
“怎么回事?”风伯料想事机不对。
“境间被毁了。”黎襄身体内分化出一团墨雾,飘忽离开主座,虚形重新化作乌丝披散的男子,立身二人跟前。
“这下好了,那小子被救走了。且没能在蛟龙族军那边捞到便宜,早知如此,就不必弯弯绕绕,该直接杀死他。”风伯口气之中的寡淡实在不像是心中有悔。
“还有……”乌丝男子对着悬身的邪剑,拧起眉头,掌心一股黑流溢出,“下在境间护阵的灵体只回归小部分,其他不知所踪,尝试召回也不行。”
风伯再不敢轻率,“接二连三吃闷亏,看来局面完全不在你我掌控之中。”
雨师并未参入此事,不明所以,“你们在说什么,竟连飞廉你都眉头紧锁……”
风伯留意过来,“你先回去自己营帐。”
雨师果断摇头,情深意切道:“不,你在这我哪儿都不去。”
男子眼皮微瞌,帐内魔息动荡,“难道是……”
风伯见他有了头绪,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内情,“也许你我一开始便赌错了。”
“唯有不该存在的存在了,不该出现的出现了,才会将应有的局势搅乱。”
风伯自然明了指意,“神狐一族未绝,不但破坏境间,还将你这当老大的灵体吸占。”
男子不以为意道:“吾当今算作半个剑灵,本身便是‘无穷无尽,生生不息’的灵体。缺少一点,对吾没有损害,何况吾的灵体不易操控,不是说吸纳了便能为他所用。往后,他每一丝情绪牵动都能为吾所感知,吾也将主导他的一举一动,为吾所用。相较丢失的灵体,吾更想得知此人身份。”
风伯问道:“寻不寻他?”
男子又化作一团黑气,融进邪剑当中,剑身之上,瞬发闪流,滋啦滋啦激越四射。
他该是暂时无意,答非所问:“能容纳吾的灵体,说明吾与他颇有渊源。”
风伯点头道:“奇也怪哉,我也未听闻灵体不听从主人指唤,反而义无反顾投奔他处。不得不说你俩确实有些缘分。”
“神狐族之后呢,我想见见。”雨师按耐不住。
“这倒是个惊天大秘密,女娲这张网可是又漏鱼了……”风伯口气淡淡地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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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莲机历尽千辛万苦,才算平衡住这股将撑爆他气脉的异力,身体上损耗一时更为严重,全身绵软无力,虚弱不堪。
他正愁该如何彻底压制,体内却忽而风平浪静。
先是试着调息,没有异常。
曾出现的将他控压、主导的撕扯感一扫而光。
趁此得空歇息,黎莲机想梳理清楚现状,可他始终未能缕出头绪。
大抵是遭境间反噬后会出现的现象。
除此可能,他便也弄不明白更多,又仔细想了一想,也不知正不正常。
暂时弄不清楚,他便也不再为难,起身拍了拍衣尘,他便爬上马背。
考虑到身子欠佳,他只得轻驾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