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军帐内。
一位身着紫金流云衫的高大男人恭敬向着主位上的青年行礼。
“兵主,属下有一事不明。您为何执意命我透露行踪给蛟龙族,有敖闻在,他们不会上明摆的当。”
青年金冠绾丝,一身轻型玄黑铠甲,晦光阴影中,他始终是低着头一个动作,姿如雕像,一动不动,像是丢魂失智的假人。
反而是横向浮空在青年身侧的三尺长剑,发出了一声森笑。
长剑通体黝黑,透着滋滋啦啦闪流,一阵邪气黑息萦绕,剑身之上现形一位乌丝披散、玄色飘衫的男子。
他背对着紫金衫男人,音色沉磁,“分散蛟龙族注意力罢了。蛟龙族早监视起狐族,推波助澜一把也好,让他们怀疑上青丘,便能分散他们注意力。一边防备汝的青丘,一边应付外敌,要辛苦他们了。”
剑上男子轻笑一声后,似被煽起了什么兴致,“不过……”
“兵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男子抬手控着掌心黑焰,斜着头看了又看,声色极轻,却足够骇人,“这场大雨,下得吾不舒服,雨水可以冲刷掩盖太多东西……”
…………………………
天将亮,大战即来,雨逢时停住。曦光透过云波挥洒而下,一扫暴雨后的阴霾。
蛟龙族主营内,排站着在马厩睡过后半夜的四名守夜兵。
敖闻一脸愁容,“除你四人遭遇突袭,我军一兵未损,若是敌方高手潜入,怎可能毫无作为,还是他们另有图谋?”
“尊将,三殿下……三殿下不见了!有人在马厩边搜寻到殿下的银甲。”
敖闻当即明了。
若是敌方潜入,怎可能只打晕他们,杀死才最直接。
敖纯的失踪与他战甲的出现,绝非巧合。
他的乖侄儿……回到营帐不久,便私自潜出了军营……
“这小子!怎么也学会给人添麻烦了!”
“尊将,探子来报,敌军左翼遭到夜袭,已溃不成军。也不知是哪路高人,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敌军正忙在打理战场,这可是我军进攻的好时机呀!”
…………………………
九黎军帐。
“主上,急报!我方左翼两大驻扎部队在夜雨时逢上不测,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剑上男子周身黑气旺盛一分,闪眼功夫,他便上身到主位的青年躯内,阴盛黑体长剑缓缓落身在几案前。
青年当即抬眸,眸色狠戾而冰冷,出声阴恻恻的,“连破两军却是现在才发现!废物!”
魔兵低着头颅,手心冒冷汗,不敢直视主上黎襄。
他尽量舌不打卷,“应不是蛟龙军所为,他们若大肆调兵遣将,我军不会毫无察觉!”
“难道是凤凰族暗自插手?”
“属下无能,不能为主上排忧解难。”
“汝去请风伯来,让他陪吾亲去。”
“是!”
……………………
——“绪儿,纯儿,若哪天母后不能伴你们左右,你们也要好好活着。”
——“孩子,你们还小,可往后一定要记住:原谅可容之言、饶恕可容之事、包涵可容之人。母后无能,活在深宫之中,却不得王宠,不能护你们无忧,只能教你们活得隐忍些。”
——“绪儿,纯儿,你们是这世间血浓于水的亲人,要相亲相爱。特别是绪儿,要保护好弟弟。”
——“绪儿记下了。”
——“母后的话,纯儿会听。”
灵力几近枯竭,敖纯翻开沉重的眼皮。
营帐倒塌大片,升着烟尘细火,尸横遍野。枪、剑、矛、盾……等等兵器,随主人一起杂乱倒地。满地是带血的泥泞,雨水拌着血水汇聚在坑洼处。
一把银色长枪,不沾尘泥血水,深深插陷地面,在雨后清风中孤立亭亭。
敖纯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满脸血污与泥秽,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仅是这般,便用尽余力。
他躺倒在一中狼藉中,刺目光辉逼得他睁不开双眼,索性便闭上,又艰难动用重若千斤的手,扯下勒得他难受的头盔。
虚脱、麻木,以及没能杀尽兴的嗜血戾气……均未消散干净,可这股狠厉,已不够支撑起他濒临报废的躯体。
梦中……
为何会突然记起这些?
恍惚间,敖纯无力去细想……
他,只想永远沉睡。
那杆银枪逐渐消褪,细闪白光随风消逝。
他的灵力已衰微到不够维持实化武器。
太累了。
实在是太累了。
敖纯虚弱喘息,心中回荡着这两句话。
墨黑软丝翘着细梢,淡眸弯弯,是笑意浮现……
这张脸……
又是这张脸……
又来了……
那又如何呢?
寻到又如何呢?
念无所托,无所付,亦无所载……
要死了吧?
敖纯想得到的,正是这种结果。
回不去了……
也不想回去……
遗憾的是,未能杀入黎襄所在的中后翼,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不过总不算亏……
他已不遗余力,除去两大军营兵力,尽了他最后的职责。
敖纯倔犟,且深信不疑:黎襄身在中后翼。
他不曾因敖闻一席话改变看法。
打扫战场的魔军见有活人,立刻高呼:“快来人!这里有位生还者!”
他们将敖纯错当做友军。
昨夜,他潜入敌营,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他收了龙角,且偷偷换上魔军战服。
敖纯懒得睁目,蔑然一声轻笑,释放出龙角。
这是他生而为龙的尊严,最后的骄傲……
“龙!是龙!蛟龙族杀来了,快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