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莲机去找毕方,替敖纯争取了一些休养时日。
这一趟,他有个不小的意外收获,竟是发现毕方藏着一份鲜有人知的情意。
毕方对那位多愁善感、伤春悲秋,总要柔柔凄凄的苍鸾女教长暗生情愫!
且还是一厢情愿!
毕方私下哀求青衣,让她帮帮忙牵条红线。
“你该知道,苍鸾虽生为情生,死为情死,可她一生想求的另一半,也是苍鸾。”
“可这世间仅她一只苍鸾!”
“即便如此,她也不甘将就,她宁愿趁夜深人静,对镜当窗,化出原身去看她自己。苍鸾此生,注定作茧自缚,我劝你不要煞费苦心。”
“可我毕方这辈子,最不信命。”
黎莲机知道隔墙偷听不好,便没有继续,离开之时,不忍摇首感悟:“情之一字,太绊人心,碰不得呀碰不得……”
……
用早膳的时候,黎莲机拉黎予沧一起,借用膳房的火炉,为敖纯煎药。
两个人都是温氏惯养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怎会懂得这个,还是要靠着姬乔巧在一旁盯火候。
“平白无故的,纯皇子怎会伤到腰?”姬乔巧不解。
“是啊,黎莲机,到底怎么回事?”黎予沧帮不上忙,闲暇中,对着往炉中添柴的黎莲机发牢骚。
“……我哪儿知道。”黎莲机不敢道出实情,若给黎予沧得知,是他一掌拍出的事,他可能会与敖纯相同,落个半残不残的下场。
黎予沧无话可说。
四周是柴木烧裂的“噼里啪啦”声,黑色的药罐子不时冒泡,药汁咕嘟咕嘟顶起盖子,水汽徐徐沿隙溜出。
气氛不僵不冷,也不暖不欢。
药煎有小半个时辰,姬乔巧起了身,“差不多了,我去取个汤碗来。”
姬乔巧走后,黎予沧向着炉边发呆的黎莲机靠近几分,站定。
半晌,她才突然叫他:“黎莲机。”
“嗯?”黎莲机回神抬起眼皮。
黎予沧一本正经中透着几分严肃气,“我是你的负担还是你的家人?”
黎莲机稍稍一愣,“突然问得这么煽情,不像你做派。”
“回答我!”
“家人。”
“那为何你什么都不愿与我说?关于我,所思所想、所做所为、所好所恶……所有的一切,你无所不知,而你……我一无所知。十二年了黎莲机,整整十二年……”
“除了酒,我甚至不曾发现过你一点点的偏好,哪怕是口味……向来是我想买些什么零嘴吃食,你便会跟着吃一些,从不见你单独满足过自己什么,像是不曾有需求……为什么?黎莲机,你说为什么!”
“……”
“黎莲机!你可恨!”
两人相对无言。
短暂沉默,黎予沧先开口,将藏在心里的话全说了:“你若当真在乎我,还当你我是一家人,此后余生便给我好好过活。以后如何,你都要像如今这样:不管他人是非,你且自在,不论纷纷扰扰,你且无忧。”
黎莲机就该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你,这么好的人,就要如此活过。你,这么好的人,就该太平无忧。
黎莲机一时出神,心绪难以名状,末了还是淡淡点头,“我答应你。”
相互理解之人自然无需再多言。
“我们家大小姐原来这么关心我。”
黎予沧霎时涨红了脸,揣着拳头道:“谁允许你说话了!给我闭嘴!”
黎莲机,你很重要,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遵命。”黎莲机耸肩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
晚膳时,夜色迫近,各寝内已挑上暖灯。
黎莲机提着食盒,驮着狐狸,走到寝房窗前。
又是到了爬窗的时刻,早膳送药他便如此。
黎莲机轻车熟路,一跃间,将手扒去上层窗沿,脚底踏上外壁一蹬,探上身来。
一张面无神色的俊容闯进他的眸中,比那飞来横祸还要突然。
敖纯正屈身在窗子上坐着,好整以暇垂下眸,看着露头上来的黎莲机,分明是等候多时的样子。
黎莲机没有准备,身躯一震,手上软软松了力,脚下也跟着打滑。
一只及时伸出的手掌拽住他的手臂,才避免他坠落。
两只雪银狐优先跳进屋内,好给黎莲机减重。
敖纯揪起黎莲机前襟,有意将他提溜上来。
黎莲机见状,忙不迭将食盒推进去,喊停不止,“你的腰不行,还需我自力更生。”
说罢,他脚上实在蹬不住,轻轻一推不放他的敖纯,先探半个身子进窗,道:“你快下去啊,我好上来。”
只能容下一人身的小小窗口硬是挤进去两个人,没有意外,两人成功卡死在窗子上。
“……”
“……”
两人先后试了几次,敖纯因腰部无法用力挣不下去,而黎莲机因身子不够娇小,钻不进来。
“嘶——”
“按到你腰了?抱歉抱歉。”
“你先退出去。”
“行。”
黎莲机这一退,脚下没有把持,就要仰下寝 阁去,急忙之中,他惯地用一只手揽抱住敖纯救危救难,后还嫌不够安全,另一只手乱抓乱扫,想抓多一处救命稻草,以图稳妥。
敖纯才要得空让位,便又被黎莲机搂回去,腿根正中未能幸免于这场扫荡。
黎莲机慌里慌张,也不知道手中是个什么,顺着劲一抓一握。
敖纯脊背绷直,腹部发紧,头皮都麻了。
黎莲机不明情形,持续加大握力。
敖纯脸色几经变化,捉住他的手腕,“放手!”
黎莲机这才发觉,他揪在手中的衣物手感奇怪,里面裹了个奇物事,也不算奇,因为这东西……他身上也长了一个。
他稀里糊涂反应过来,像是遭毒蛇咬了一口,飞也似的甩开手,“对不住对不住!手误!手误!当真对不住!”
黎莲机一连说了三遍对不住,顺从关怀了一句:“没扯坏吧?”
“你……”敖纯如鲠在喉,恨不得将黎莲机从这三层楼阁上一把推下去。
黎莲机也是嘴快,意识到这话打听得有些混账,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敖纯可好些了吗?我给你……”
敖霖言笑晏晏跨进屋,才一进门,抬眼便看见窗上两人推推挤挤、搂搂抱抱,抬起的脚硬是在空中有所停顿,一时不知该进该退。
本在窗子下看戏的雪银狐同二人一同望向来人。
“莲机兄,你俩这是……”敖霖一时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