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日。
黎家膳堂,方形木雕桌布满精美食具菜肴,四人围坐一起用膳。
“什么!训练场在昆凌山谷!”黎予沧夹菜的手顿住,相比她的大惊小怪与极不情愿,黎莲机面色如常。
温氏悉心教导她道:“女子讲话,不得一惊一乍。”
黎予沧撇撇嘴,重新夹她的菜。
黎项禾继续方才的话,“考场也设在那里。”
黎予沧没了心情,将碗筷摁下,怨天载道口无遮拦,“神使是脑子进水了吗?临时加一场考试便也罢了,还将训练场设在鸟飞过去都不敢拉屎的极寒之地!是想冻死人吧!寻个怡人之处不好吗?之前选拔神使也不见他们挑选如此恶劣的境地,这可是对我们两族有意见!”
“蛟龙族与狐族都耐寒,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黎莲机悠然道,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
“可昆凌山谷在昆凌山那么高的地段,绝非一般的冷。”
黎项禾一派严明,瞪视她一眼,道:“就你主意多!平日给你俩懒散惯了,是该磨磨你们的耐力,我觉得神使挑选的场地十分合适。”
黎予沧撅个嘴,只不满却不敢反驳。
温氏拉起黎予沧的手,温声和气道:“别怄气了,我已加紧给你俩制备雪貂裘了,也就需要忍过明日那阵考试。学学你兄长,别总耍大小姐脾气。”
黎莲机道:“义母总想的周到。”
温氏认命道:“就是为你们两个调皮鬼操劳的命。”
这母子谈话甚是和睦,父女却是另一境界。
黎项禾对黎予沧道:“你也别忙着嫌弃训练场,多担心担心明日的考试吧,你兄长无需我挂念,你能否通过可不好说。”
黎予沧嗤之以鼻,“也不看看我是谁,考试什么的,小菜一碟!”
温氏叮咛她:“女子言行举止必要注意,勿讲大话。”
黎予沧“哼”了一声,一脸凶相瞪着黎莲机,又将筷子狠狠插进盛干饭的碗中捣鼓,全当作黎莲机来了泄愤,无非在埋怨他放走敖纯,余气未散。
黎莲机心中有数,满脸赔笑。
黎项禾眼见两人用眼神互瞟好一阵,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摇头作罢,“你俩明日一早就要赶过去,今夜记得早些歇息。”
“好的义父。”黎莲机随声应下。
“是……”黎予沧半死不活。
温氏笑着给他俩夹菜,:“快些吃,好赶早歇着。”
用完晚膳,黎莲机被黎予沧一道拉去后花园的湖心亭。
夜色正好,黎莲机心情大好,他望着湖面撑了个懒腰,翘起二郎腿坐在石凳上,指头敲着桌面,闲散又无聊。
他轻瞟一眼黎予沧,问道:“我的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事同我说?总不能只是拉我来赏湖。”
黎予沧一同坐下来,“给我讲清楚那天你到底怎么遇着的敖纯!你俩当时干了些什么!以至于搞成那副模样!还有,你俩为何突然要好?你都得交代明白!你已敷衍我两日,别想继续瞒下去!”
“明日你便可见着他,又何必在意那么多。”黎莲机用指头勾起酒葫芦,并继续道,“也不是非想瞒着你,而是真没什么好说。”
“你是一阵不喝躁得慌!”黎予沧不由分说夺走葫芦,“不说清楚就别想喝!还有,敖纯不用参加明日考试,他定然不会出现。”
没了这宝贝疙瘩,黎莲机便心急,伸着手去要,“你拿我这葫芦有什么用!快还我!那些事又乱又杂,你让我怎么说。”
黎予沧躲过他,一并将葫芦口盖上,拍桌道:“长话短说!”
意思明了,不说就不给。
黎莲机被逼无奈,收手正回身姿,“你也别问这问那了,我就挑件重要的事告知你。”
“快说!”
“其实敖纯便是我要寻的蛟族小孩。”
“什么!”
黎莲机趁她惊异放空,掐准时机抢回他的至宝,喝了大口,才肯细细吐露心声:“我也是没有想到,我一直以为我找的不过普通蛟民,结果……令人意外的很啊……”
黎予沧禁不住鄙夷,“你小时怎么如此傻缺!连蛟和龙都分辨不出!”
“不是。”黎莲机一阵摇头,“那时他头上并无龙角,我便以为他是蛟。”
“青丘灯火会人多眼杂,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龙王或龙后确实可能会将他的龙角刻意隐去。”一些误解总巧妙到令人恶心,黎予沧愤愤不平的剁了下脚,又道:“因此,阴差阳错了十三年!整整十三年呀!”
“是啊……”黎莲机放眼望着悬挂的月牙,似即兴感喟,又似语重心长叹一声气。
黎予沧突颦了眉,“你问清楚他未能带你走的原因没?他应不是那种无缘无故说话空话的人。”
黎莲机侧目,突觉好笑:“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爽约的人,怎一挨到敖纯,便是有苦衷,就这么情有可原了?”
黎予沧死要面子,白他一眼,任性道,“我乐意,你管我。”
黎莲机不再继续寻她开心,正色道:“放心,你没看走眼。当今的他除了变得更为冷淡了些,其他都还好。原来那件事确实不该怪他,是龙王不允许他带走我,为此,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同样寻我多年。”
“其实他也没办法带你吧,既不是蛟,你难道还能随他去龙宫?”
黎莲机正行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挑眉而笑,“可不就是,咱们一家人才是真正的有缘有份。有我这般俊逸全能的兄长,是不是美滋滋?”
黎予沧吐舌,“略……不要脸,这都不忘自恋。”
“行,说正事。”黎莲机拍拍胸脯,“我给你发誓,有我在,你俩的姻缘包我身上!他这个妹夫我要定了!不能将你亲手交付给他!我这一生便不娶妻!”
“这誓言有够毒的,月月发情的你若是不娶妻……惨啊!你可真不怕他不喜我!”黎予沧了解九尾狐发情的特别之处,早已摸清黎莲机每月月底三日都会身处发情期。
“发情算什么,我定力好,不怕。”黎莲机满不在乎,怡然品尝美酒。
“那是谁一到发情期就恨不得缩到无人角落,不敢去样姑娘多的地方。”
“……”
“不拆你台了。你俩幼时如何相处我也不知道,就不太敢想你俩日后该如何。一个轻浮浪荡,一个清冷孤骜,根本就不该是一路人,不互相看不惯便不错了。”
黎莲机油嘴滑舌道:“谁要跟他一道人!我要跟他一家人!”
“说的比唱的好听,到时候他真不喜欢你就等着哭吧。”
黎莲机换了个姿势,半靠半躺到石桌上去了,仰着亭顶,露出认真貌,满脸的真情实意,“无论如何,我都尽量撮合。挺希望你俩能走到一起。”
黎予沧看他一眼,双手撑起下巴,空望着一片作美的夜色风光,微现苦恼神情,无心去欣赏,确是陷入情丝中少女该有的模样。
“对了,我俩还未相认。我没告诉他我便是他要找的人,我若真帮你搭上线,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没相认?为何不相认?”黎予沧疑惑。
黎莲机脑中浮现出敖纯怒气未散的面,他勾起唇,意犹未尽道:“没玩够。”
黎予沧虽没听明白黎莲机的意思,可也愿听任:“你没认他还能跟他走那么近,怎么做到的?”
“他酒后好说话占大部分原因,还有就是死皮赖脸的功劳。”
黎予沧有感而发道:“原来不要脸还是有好处的。”
翌日清晨。
考试之前还需赶趟远路,于闲乐惯的黎莲机、黎予沧来说不免劳累,温氏想让他们多休息会儿,便不劳二人来膳堂用膳,直接命人送往他们房里去了。
黎予沧一切收拾妥当,到前院长廊等候黎莲机,侯了许时都未见人来,便询问负责送膳的下人:“黎莲机呢?”
那丫鬟吞吞吐吐半天:“大公子、他……还没起。”
黎予沧冷笑一声,“好你个黎莲机,昨夜回房又喝偷喝了多少酒!都这时辰了还敢贪睡。”
言罢,她往黎莲机寝院冲去。
黎予沧都亲自去请了,黎莲机起得飞快。
经此折腾,二人怕误了时辰,黎莲机早膳都未来得及享用,简单拾掇一番,同黎项禾、温氏打声招呼,便上路了。
黎莲机昨晚心情好,回房后确实喝了不少酒,哈欠连天,步子还有些虚浮,御剑时仍睡不醒,直想栽过去。
要不是黎予沧监督着,估摸这黎莲机会成为御剑睡着的第一人。
二人抵达昆凌山,迅速降落谷口。
山谷地处极高,寒雾渺渺,冷霜遍地,非一般冷。
常年来,此处只有耐寒的枝柏傲立,草木挺然零丁,冷峻壁石攀爬的苔藓带点灰绿,四处十分萧条冷落。
若可略去这恶劣气候,此地也自有另一番风气,云雾缭绕,宛若踏入脱俗之地,直教人有种轻飘飘的飞升感。
两人来得迟,遥遥望内,只稀零几人往里走。
昆凌谷内也算广阔,经修整改造后,地势平坦,视野更为宽广。
不远处矗立着灰白石雕大门,正中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昆凌山谷。
阶下立着座打磨过的石碑,顶处积着薄薄一层白霜,注有一句话,特用红粉漆染得醒目,“特训场地,闲人勿入”。
也就是在这时,二人注意到一位娇小的少女正立在石门下,冲着他们招手,看似早等候多时。
黎予沧抬手回应:“乔巧!”
考试时间通知得紧迫,都是昨夜才经告知,姬乔巧没机会同他们相约,便在目的地候着。
“是乔巧,走吧。”黎予沧往前去。
黎莲机跟上。
姬乔巧着急催促,“予沧!黎公子!要开考了,你俩快些!我已经替你们看了考房,予沧在西排8房,黎公子在中排4房。”
“劳烦了。”黎莲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道了声谢。
姬乔巧摆摆手,“不用客气。”
黎予沧十分中意姬乔巧的体贴,笑问:“你在哪里?”
“我在西排9房,与你隔壁。咱们快些进去吧。”
“走!”
“蛟龙族与狐族的参试人数一共201人,打乱后划进10个考房,除最后一个考房21人,其余都是20人。每个考房分别派有两名神使监考。”
黎予沧咋舌:“这么狠!让我怎么作弊?”
姬乔巧安抚她道,“予沧,你这么厉害,我相信你能行。”
“昨夜不还说小菜一碟吗?”黎莲机挖苦她。
黎予沧顿时胸有成竹起来,“嘁……我还真不怕了!靠我自个照样能通过,走着瞧吧。”
三人交谈着走进谷内,内部最前方的亭阁整齐排一,且是一模一样的造型,目前要做考场,可也不难看出以后将会成为授堂。
黎莲机不与她们一道,便在长廊尽头分了手。
他哈欠连连绕到分配的考房,昏昏欲睡推开门,才抬着脚懒懒迈进,一经抬眸,便瞟向正前方的两位考官。
这一瞧,黎莲机眼眸顿亮几分,精神气也随着来了,一时神采奕奕。
他勾起唇角,心想不是说监考考官都是神使吗?这怎么会有条白龙啊。
黎莲机也不光窃喜,迎着目光,冲注意到门边来人的敖纯打起招呼,“巧啊,小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