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有暗香浮动,与屋内香炉焚出的沉香有所不同。这道香从浴桶中散出,里边应特意放了别的东西,辨不清是何种香料,只一闻便沁脑入骨,清幽而醉神。
敖纯格外心安着迷,一时忘记搭话。
白花花的躯体拘起水花,热气四散。
黎莲机背对敖纯跨出浴桶,光脚踏上草席,甩了甩水淋淋蘸了墨般的青丝,顺手往脑后一拢,扯住架上的沐巾擦拭身体。
他身姿修挺,习武练就的腹肌并未夸张凸起,经偏白的肌肤融合,配以精瘦腰身,自显一番劲美。
敖纯一动不动,隔着雾蒙蒙的热障凝着那一道影,目光停顿在那对湿漉漉的狐耳上,眼神一时熏染出深一分的朦胧,身体不受制往近了去。
黎莲机已擦干身子,正要穿衣,突然被搂住脖子往后带,不得已后靠腰身。
敖纯强制将他靠上一面肩膀,不断用下巴刮蹭狐耳,享受闭目。
黎莲机有了前车之鉴,一脸明了:“干什么?又想捣乱拽我狐耳?”
敖纯停下去嗅,闻到一致的淡薄香气。
他尚未来得及沐浴,黎莲机十分嫌弃,便撑开了束缚。
“别嗅了,是熏眠花的香气。我光着身子你竟还敢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说罢,黎莲机将备在架上的裤子穿好,连着中衣也披上,见敖纯始终纹丝不动,便又道:“看来你十分中意这香。”
敖纯点头。
“待会我帮你在浴桶撒上一些。这香料在青丘常见,不知你们东海可有。义母说洗浴之时用它泡上一泡,便可养神去疲劳,一直给我房里备着。”
黎莲机穿备齐整,开始换水。
敖纯静候一旁,闲来无事扯动黎莲机一绺湿发在手里玩,每当他要偷偷顺藤摸瓜揪一揪狐耳,黎莲机便似身后多长出一只眼看着,出言制止:“老实点。”
他当时讪讪收手,却总像小毛孩一般倔强不愿妥协,一到黎莲机不留神,又执意探出贼手。
黎莲机换好了水,最终一次打开每每作案的手,提起楠木置架上放的一个竹编圆篮,抓一大把风干的熏眠花撒下去,催促道:“别瞎折腾了,赶紧洗吧。”
敖纯仿若时常跑来黎府偷腥的那只流浪狸花猫,且还没有偷到,露出一脸不情愿。
黎莲机见此好笑,调戏良家美娘子一般勾挑起敖纯下巴,故作淫荡地道:“呦呵……会耍脾气了哟,来!这位小俏郎,给哥哥撒个娇瞧瞧。”
敖纯霎时转脸,张口咬住了他的拇指。
黎莲机疼得嗔目抽气,又不敢硬抽,不得已佯装生气模样:“松口!”
敖纯听从了。
黎莲机抬着指头检查,都咬出血了,手上多得是深浅不一的血痕,又给多补上两个牙印。
“够狠!”他说着往屏风外去。
敖纯急急拉住他,委屈巴巴地放软了语气:“别走。我不该咬你,你别生气。”
黎莲机未想到他还真将撒娇这套用活了,大为惊骇。
敖纯以为他不语便是不愿谅解,为以示诚心,立刻给予补偿:“我给你吹吹,就不会疼了。”
“?”
黎莲机受宠若惊,还未缓过神,拇指已被敖纯送到嘴边,在吹起动作下,嘴唇轻微触碰到他的伤口。
他被这暧昧过头的举动拂乱,忙抽回手,无所适从地甩动几下手腕。
敖纯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妥,直愣愣看着他。
黎莲机没有一点办法,“我不过想去给你找身衣裳换,小伤而已,没生你的气。”
敖纯淡淡发出一声,“嗯。”
黎莲机顺手解开他的束发,安排道:“先自己更衣,我去找一身你能穿的。”
敖纯照做,去解衣衫。
黎莲机便放心地蹬上干净的鞋靴出去了。
他寻到衣物折返回来时,敖纯已坐进浴桶里。他手中不止拿着一套内衫,且提着两坛花雕。
敖纯眼见着他将酒搁置在物架上,干净的衣衫搭好,脏衣收拾顺畅,他才走到浴桶旁。
他低头,只看一眼敖纯胸口,一声惊奇:“你身上怎么起龙鳞了。”
敖纯道:“水太热。”
黎莲机方算记起这一码事,他所喜好的水温不代表敖纯适应,便道:“抱歉,我忘了龙都体凉。”
龙是一种特殊的恒温生灵,相较他族体凉,水温过烫会带得他们体热,体温一高,他们身子便要自动调和周身,身体也会随着起鳞,直至周身再无影响。
此时现出龙鳞,便是他们体热的一种表现。
“无妨。”
黎莲机正好懒得多跑一趟,用食指勾住一坛花雕的封坛红绳,栖身坐来浴桶边缘,邪声一笑,打开递到敖纯手里,“那便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先干了它解解乏吧。”
敖纯对他信赖有加,二话不说,非常实称地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黎莲机将空了的酒坛接去,放置一旁。
不多时,敖纯便扛不住沉沉醉意,一连晃头仍不能抵抗,瞌睡劲也慢慢上来。
黎莲机这酒鬼一眼可辨,敖纯已经喝到劲,没有再灌一坛的必要,见他脸色仍一成不变,不由啧啧称奇:“单瞧外表全然不像是沾酒醉的量,不知情的定要以为你是能喝的主。”
敖纯顶不住青丘的烈酒,视线中晃得面孔都辨不清明,便也不强迫自己,十分安心地靠后睡了。
“喂喂白龙!你还不能……啧……真凉。”黎莲机本想让他洗好再歇息,这一扶他后背,着实惊叹,心思也由此顿开,肖想之下,轻言薄语道:“若要讨个龙姑娘当媳妇还挺好,赶上炎夏时节,酷暑难耐,抱着一定舒服。”
已快速入睡的敖纯也不知做了什么梦,没由来捞住黎莲机脖子往下拖,相似于将他往水里摁。
黎莲机整张脸都被敖纯按进水里,再无法呼吸,费力扑腾好几番才挣脱得救,他抹一把脸上的水,大口贪婪地呼气,并咬牙切齿道:“你这蛟龙族皇子可真是好当啊!睡着且不忘维护你族的姑娘!我不过嘴上一说,也不算轻薄她们吧?怎还淹上我了!”
埋怨归埋怨,黎莲机估摸着黎予沧也快回来了,敖纯不好一直干坐在这浴桶里,便只好亲手帮着敖纯清洗。
黎莲机抄起竹筒舀水,打算先替敖纯冲洗一下头。
不曾料,这一舀水浇下,敖纯仿若受到召唤,猝然睁目。
黎莲机正与敖纯对眼,那寒幽幽的眼神冷极了,他的手好似冻得一软,竹筒都砸去敖纯头上了。
“水又太凉了?”除此原因,黎莲机想不到其它。
敖纯听而不闻,垂眼看了看处地,又冷冷抬头。
“……”
黎莲机总算后知后觉意会,这拒人的冷漠该是最熟悉的,正属常态的敖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