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落针可闻。
阎娘盯着绿映,平静道:“我可以帮你报仇。”
绿映闻言,猛得抬头看向阎娘,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直截了当,话虽平静,却寒意森森。
绿映胆颤心惊开口:“小……小姐?”
阎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绿映的胳膊,掀起她的袖子,凛凛道:“你告诉我谁将你伤成这样,我替你报仇,必将其碎尸万段。”
绿映大惊失色。
她印象中的小姐确实变了,而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一副怯弱畏缩的模样,变得沉稳、坚定,还有无形中透露出来的令人不寒而栗之感。
阎娘再次道:“是谁?”
绿映在阎娘阴森森的目光中回过神来,神色张皇莫措,眸眼凌乱。
阎娘并不催促,静静等待绿映的回复。
好一会儿,绿映定下心神,忽而起身,再次朝阎娘重重磕头。
“绿映此生能够活着再见到小姐,亲眼目睹小姐的变化,强大,充满自信,不再让人随意欺负了去,绿映打心底为小姐感到高兴,哪怕就是死了,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说这些做什么,快起来。”
绿映不起,忽然她自己掀开袖子,洁白的双臂上遍布疤痕,狰狞可怖,而后她又跪着背过身去,宽衣解带,裸露的背部亦是如此。
阎娘眸色渐深,周身气息凛凛,她伸手替绿映穿好衣服,手指无意间轻触到她的肌肤,绿映陡然打了个激灵,并非因为阎娘手指冰凉的缘故,而令她如此,倒像是一种应激的恐惧。
绿映回过身来,泪水浸湿了眼眶,却强忍着不落下来,眼底情绪波涛汹涌,强烈的恨意,心如死灰,不甘……
满身的疤痕揭开了那段不堪回首,充满屈辱的回忆。
“三年前,关三娘污蔑奴婢偷盗府里的财物,叫来人牙子将奴婢发卖出去,奴婢被……”绿映顿了下,继续道:“奴婢被人牙子卖到了青楼。”
“奴婢被卖到青楼后,逃跑,反抗,抵死不从……为此受了不少折磨毒打,甚至是……”绿映说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面如死灰:“甚至是失去了清白之身,奴婢想要寻死,却被他们发现,拦了下来,日日夜夜派人死死盯着奴婢,他们说要让奴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来更是拿奴婢母亲的性命要挟奴婢,奴婢不得不从了,但是为了不接客,奴婢划伤了自己的容貌。”
绿映抬手拨开覆盖在额前的头发,一道蜈蚣似的疤痕映入眼帘。
“奴婢伤了脸面,留下这么一道疤痕,不能接客,他们生气却也无法,便让奴婢做了最下等的粗使丫头,百般刁难,折磨。有些狎司更欲图不轨,奴婢为了不落入他们手中,每日以泔水浇身,将自己搞成臭烘烘的样子,叫他们都受不了,这样奴婢也就安全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直到不久前,有人替奴婢赎身,来人很神秘的样子,不仅将奴婢从青楼赎了回来,更将卖身契也一并给了奴婢,安置了一座院子让奴婢住下来,还派人伺候奴婢,直到昨晚,他们告诉奴婢您回来了,今早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唯独留下了一张纸条。”
绿映取出纸条递给阎娘。
阎娘打开一看,纸条未留下只言片语,只画了一个图案,一朵白云。
不到一天的时间,纸上应有生魂气息残留,阎娘拿着纸张奔出房门,欲让花花寻着魂息找到人。
绿映的话很明显就是冲着阎娘来的。
绿映留在了曲家。
阎娘还未开口,福伯就说已经为绿映准备了客房。
绿映是她的人,且突然出现,阎娘是曲家的客人,又怎么可能理所当然开口让绿映留在曲家,原是想带着绿映出去住,却没想到福伯先开了这个口。
阎娘本想婉拒,白嫣从旁开口,拿生疏、见外等说词堵住了她的口。
也罢,绿映就跟着她暂住在曲家。
寻魂息找到人并不难,花花很快就有了结果。
纸条上的魂息来自将军府云家。
云家,一朵云的图案,不言而喻。
白嫣:“骠骑将军云啸天有个儿子名唤云珩,听闻自出生起便重疾缠身,世传其公子活不过二十五岁。”
花花:“是弱魂症。”
白嫣:“弱魂症?那是什么?”
阎娘:“人死之后入阴曹地府是要赏功罚过的,所谓弱魂症是因为云珩前世杀孽太重,因为一层层洗脱身上过重的罪孽,以致于伤了魂魄源气,导致魂魄虚弱,转世投胎之后,便成了这副羸弱不堪的模样,这便是弱魂症的由来。”
白嫣闻言点头,并无半分疑惑阎娘为何会知晓这些事情,转而继续道:“云家此番莫不是为了求医而来?”
阎娘:“大约如此。”
白嫣不解:“既然为了求医,为何要这般神神秘秘的。”
阎娘:“位高权重的大将军,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想拉拢的,想踩踏的,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旁人无尽的揣测,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想来是为了请我主动入瓮。”
白嫣:“让你主动入瓮?这……”
阎娘:“现在外面都怎么传我的?”
花花咕噜噜灌下一杯茶,先开口了,气哼哼道:“说老大变得目中无人,傲慢不逊,不重天伦,不通人情……哼,气死我了,那些个无知愚蠢的人类,要让我查到这传话的源头必定将那人的舌根绞烂,然后大卸八块,拿去喂猪喂狗。”
阎娘笑了笑,全然不在意外头的风言风语道:“看,外面这么传我,那么我做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一切都是因我兴致而起,你且看着吧,很快我就要配合他们演一场戏。”
“演戏?”白嫣愈发稀里糊涂。
阎娘拨弄着茶盖,半吐半露,一副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的模样。
果不其然,收到这张纸条的第二天,关于云将军府里的流言在暨酆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