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怎么也没想到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人,此时此刻竟会在墨香书坊看见。
她问过守门的家丁,家丁说没看见人出门,也就是说李梅是私自出府,这可让她抓住了修理她的把柄。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竟然会在墨香书坊里看书,身边还挨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那男子……
李兰一向以欺负李梅为乐,不分时间场合,但凡李梅出现的地方,她不仅自己踩几脚,还要拉着旁人一起踩,李梅落入泥潭被碾为尘土,才能顺了她的心意。
阎娘不欲理睬,但李兰可不会顺她的意,何况在她大声呼唤之后,书坊里的人无不瞠目结舌,皆往这边伸头探脑。
“淦!”阎娘低声咒骂。
欧阳花间在近旁,自然听到了阎娘的话,他从未听过这个词汇,入了耳朵,自是觉得稀奇,不觉问道:“你说什么?”
阎娘:“我在骂人。”
欧阳花间闻言笑了。
李兰惊呆了。
那……那是小侯爷欧阳花间?
李梅她……她竟然跟欧阳花间在一起,而且还有说有笑,这……这如何不让她惊奇。
李梅不是心心念念着太子殿下吗?怎……怎么会和欧阳花间在一起,她是什么时候勾搭上小侯爷的,她居然一点儿都不知情,连她娘也不知道,这个贱人竟然隐瞒得这么深。
李兰咬牙切齿,这个小贱蹄子竟然无视她,跟小侯爷有说有笑。
“李梅……”
阎娘抬眼瞥向李兰,冷声道:“你闭嘴吧。”
李兰瞪眼咋舌,欲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头,李梅居然敢顶她的嘴。
阎娘起身,走近李兰,冷眉冷眼道:“整个暨酆城都传我寡廉鲜耻,如今我的名声已经支离破碎,覆水难收,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啪!”
阎娘突然朝李兰扇了一巴掌,她这一掌的力道可不小,李兰不仅被扇倒在地,脸上的掌印也清晰可见。
“你……”李兰先是被这一巴掌扇懵了,反应过来时脸色立刻扭曲狰狞起来。
“李梅,你个贱人……”
李兰怒发冲冠,理智被灼烧,人也跟着失常起来,当即起身冲过来欲动手。
阎娘眼疾脚快,一脚踢在李兰腹部上。
嘭!
李兰仰面倒地,而后疼得不顾形象嚎叫起来。
书坊里的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态发展,当然这个范围不包括欧阳花间,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但他深知阎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人。
“李梅,你……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如此对我,我……我娘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阎娘走向李兰。
因为阎娘先前的举动,李兰下意识瑟缩,随即往后退:“你……你别过来。”
阎娘继续走到李兰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故意提高声音道:“我已经成了没脸没皮的人,可你不一样,尚书府的嫡次女,依然是那个清贵的世家女,没想到一个大家闺秀口中轻而易举就蹦出贱人、小贱蹄子等腌臜之语,可想而知平日没少挂在嘴边,因此才说得这般顺畅。”
阎娘的话忽然让李兰意识到这里是暨酆城最大的书坊,多少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汇聚于此,方才她竟然不知不觉脱口而出那些话来,那岂不是被他们听了去?思及此,李兰神情犹如晴天霹雳,方寸已乱。
“啊,你还说你娘不会放过我?是啊,你娘哪一次放得过我,我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你……你胡说什么?”李兰神色张皇,但很快压下去继续道:“谁不知道我娘如何待你,你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不懂得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背后编排起自己的嫡母来,你……你简直是负恩昧良。”
李梅臭名远扬,旁人的风向标又岂会轻易转向她,很快窃窃私语声传来说她忘恩负义,良心狗肺。
阎娘发出讥笑,她又不是为了洗刷身上的污名,岂会在意这些,展开双手看向身上艳俗的衣裙:“是啊,的确是好料子,瞧瞧这颜色,瞧瞧这手艺,整个暨酆城都找不出第二件,我这个嫡母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阎娘视线转而在李兰身上打量:“瞧瞧你这身打扮,为了突出我这花红柳绿的姿色,嫡母竟然不惜将自己的女儿打扮得这般……素净,如此费尽心思的为我好,这样的继母恐怕暨酆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你说是不是?”
阎娘看向欧阳花间。
欧阳花间懒懒斜靠在书柜旁,接下阎娘的话茬,附和道:“倒是个能人,这般独树一帜的审美,竟还能让众人信服认同,既然是个好的,本侯怎么也不见人模仿?”
欧阳花间视线扫向围观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李兰急中生智,蓦地大喊:“分明就是你自己喜欢如此装扮,且非如此不可,母亲多次劝说无果,只能是依了你,怎的赖我母亲身上?你好恶毒的心肠,竟然颠倒黑白,想坏我母亲的名声。”
“哦,原来是我自己喜欢啊。”阎娘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我现在不喜欢了,我不喜欢这种花花红红的衣服,若是你先回去的话帮我跟你母亲说一声,我如了她的愿让自己审美回归正常,辛苦她帮我重置些素净的衣服。你看今天这种公众场合,在场的都是我的见证人,我还要穿出来溜达一圈让众人都知晓嫡母当真是个好嫡母,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咱们这儿不是家丑,是家美,嫡母是个好的,对待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却依然视如己出,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如此嫡母,儿女自然也是个好的,这样旁人都会夸李家家风好,这是好事,也算得光耀门楣,你说是不是,兰儿?”
李兰被阎娘连珠炮弹似的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若不是兰儿提醒,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这种调调,艳俗了,是该换换口味了,要哪天我依然如此面目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一定不是我的想法。”阎娘一边往回走,一边旁若无人,高声自言自语。
“要是哪天我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也一定不是我的想法,毕竟我这么爱出门的人,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能对得起这加诸一身的名头呢?”阎娘继续自言自语。
“你说,我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被禁足起来,从此不让出府。”阎娘模样认真问欧阳花间道。
欧阳花间:“今天的事情?今天什么事情?因为她不敬长姐,直呼你的名字,而且还辱骂于你,你甩了她一个耳光就禁你足?此等小事与你往日所为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怎的往日不见禁你足,反倒因为这件小事而禁你足,看来这尚书府的用心可见一斑。”
李兰杏目圆睁,分明就是李梅先动手她才口不择言的,怎的小侯爷这般说话顺序倒成了她的不是。
“我……”李兰正欲开口之际,忽然惊醒周遭境况,当即闭了嘴。
她不能再引火烧身,这番争论岂非让众人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说些腌臜之语身上?
阎娘:“是啊,你说得对,看来是我多虑了,往日不管我做什么,即便一开始传出了些不好的名声,可尚书府依然准许我出入自由,由此可见,父亲和我这个继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都说智者不惑,流言止于智者,可见他们对我是无条件的信任,这份爱当真是深沉。”
“噗!”人群中突然有人忍不住笑声。
阎娘立刻循声而去,视线准确无误攫住那个发笑的人,她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犹豫问道:“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大庭广众之下,那人突然被这么一问,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我……我……”
“怎么结巴了,有这么难回答吗?莫非你觉得不是这样,他们如此行径是别有用心?”阎娘惊呼。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连忙摆手,急切否认道。
阎娘瞧着那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是这个意思,那便是认同我第一个观念了。”
被一个草包含着讥讽的眼神刺痛,自觉失了面子,可她竟敢在大庭广众下,毫不避讳如此谈论自己的一言一行,字字句句明面上是贬低自己,抬高别人,可这一字一句背后无不挂着暗讽之意。
天子脚下,皇城里头,莫说是她,哪个名门望族的人敢真正拍着胸脯担保家里头纤尘不染,真真正正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手足情深,或多或少都藏着不为人知的腌臜之事,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宫,宫闱倾轧,兄弟阋墙,屡见不鲜。
李梅在稠人广众下将这等事情摆在台面上讲,一层层扒开那些藏在用心良苦下的龌龊心机,嘴上如此说,可眼角眉梢荡漾的神色,无不拿众人当傻子白痴对待,在场的人大部分出身显贵,又岂会不懂这其中的门道。
很快一个个沉默不言,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眼瞎心盲的白痴。
那人在心里头痛骂自己沉不住气,如今在众目睽睽下成了出头鸟的傻子,此刻又神色不善的看向阎娘,记恨在心,都是这个女人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