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贞然公主的应允,拓跋青云当夜就带着人联营拔寨的离开,却不是往东走,反而直冲南面而去。
他算盘的确打得不错,只可惜中途冒出陈彦斌这个拦路虎,在三十里外的崔嵬坡下,将这队人马生生拦了下来。
陈彦斌带人在这破地方蹲了两个时辰,困得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如今看着马上修长的人影,倒觉得那小公主的眼光的确不赖。
这拓跋青云确实是长了一副好皮相,比京城那些世家少爷们还要白嫩些。
“这么晚了,拓跋王子这是往那去啊?”
拓跋青云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此人来着不善,可对面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十个人,他心里倒有几分底气,不悦道:“中土使者倒是气壮,事情都管到突厥的头上了。”
陈彦斌嗤笑一声,“承让承让,比不得拓跋王子,嘴巴一张不是挑拨就是勾引,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两人说话不过三句,就知道对面都不是什么善茬。
反而是马上的拓跋青云凤眼微眯,一反在突厥的温和,冷着声音威胁:
“拓跋一族的事情,同你们中土无关,我劝使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损了我们两地的邦交。”
话说的好听,可陈彦斌在忍了两个小时的寒风,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他余光不自觉的朝身后瞥了一眼,先行上前,举着火把和马上的人相互对视,摇头道:“拓跋王子这么说,那就不对了。
对于突厥,我中土可是抱着万分的诚意而来,在我王来巡防期间,东突厥的事就是我大唐的事。
倒是拓跋王子,你骗取公主护卫,可敢让突厥王知道?”
话音刚落,马上就传来一声冷笑,“骗?这护卫可是那小公主上杆子求着我收下的,何来骗字!”
此话杀人诛心,陈彦斌眉头一皱,便想去看身后人的神色。
就在这一空当,拓跋青云一勒缰绳,枣马嘶鸣,竟打算强行从一队人的阻拦中冲出去。
陈彦斌侧身一躲,面色少见的带了几分难看:“你骗了公主,竟然还想调遣她的护卫离开?”
“有何不可?”
拓跋青云神情倨傲,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青铜令牌,“贞然公主的青铜令在此,见此牌如同见公主,李大人,这东西,可是认牌不认人的。”
说完,他勾起一个冷笑,抬手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看着陈彦斌的目光里还带了几分同情。
可惜身后护卫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听陈彦斌身后传来一声娇喝,“我看谁敢动手?”
只见那人抬手将陈彦斌拽到身后,一把揭开自己扣在头上的盔甲,露出一张夹杂着愤怒和失望的小脸,正是贞然公主无疑。
场面瞬间凝滞,拓跋青云身后的二百号人见此纷纷以膝触地,跪倒一片。
看着拓跋青云有些怔愣的脸,陈彦斌在王贞然身后挑了下眉头,“不认人么?”
笑话,这令牌在其他人面前还算好使,可到了本尊面前,屁都不是!
“我是想着让他给你赔礼道歉的,拓跋青云。”
拓跋青云袖子下面的指骨微动。
不是青云,是拓跋青云。
这是东突厥的小公主第一次没有笑意的,叫了他的全名。
马上马下,两个人隔着明黄的火光遥遥相望,他以为她会愤怒,会指着他鼻子怒骂,可她只是失望了瞧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盔甲摔在地上,甩身道:“我赌输了,陈彦斌。”
她甚至没有再跟他说上一句话,只疲惫似的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把人绑回去看好了,明早让阿爹处置吧。”
东突厥王也没想到,昨日夜里还能闹这么一出。
看着五花大绑跪在下面的拓跋青云,他怒从心来,也顾不得帐子里还坐着唐王和使者,捞了桌子上的金盏就朝拓跋青云面上砸去,大喊混账。
“咚”的一声闷响,拓跋青云玉脸一偏,左额瞬间被鲜血浸染,流下的鲜血盖过了他好看的眉眼,显得凄惨又可怜。
见他如此,目光还定定的盯着自己,小公主垂下眸子,微微偏过头去。
上次,她就是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
“拓跋一族,竟敢把主意打到贞然身上!若不是中土的使者看出这厮的心思,我东突厥怕是要被小小的拓跋浑水摸鱼,摆上一道!”
东突厥王怒气冲冲,却是对中土的人又多了几分好感。
若是昨日真让拓跋青云得逞,让那些争抢牧场的部族误以为拓跋受了东突厥的支持,以后少不了被骚扰。
东突厥虽然在这南蛮占有很大的地界,倒也担忧几个部族联合起来给他下绊子。
这中土的人明明可以充耳不闻,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等着看他东突厥的好戏,却在这其中掺了一脚,帮了东突厥一把。
“让大唐见丑了,此事还要多谢使者的相助,不然,小女怕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见东突厥王点名夸赞自己,陈彦斌连连摆手,说了几句场面话,目光却是在贞然面上停留了一下。
按这小公主的性子,知道自己被人骗成这样,早该伸手就打,至少也该指着人鼻子骂骂的。
可从昨晚回程开始,她就冷着张小脸,一言不发……
啧,这该不会是动了真感情吧。
没等陈彦斌继续想下去,就听东突厥王对着地上的拓跋青云冷哼一声,“把他给我带下去,一刀刀刮了,也让拓跋知道我东突厥的态度!”
东突厥向来以武服人,这样的刑罚放在大唐不妥,在这却是人人习以为常的。
就是被刮的拓跋青云听了这话,也只是睫毛微动,任凭众人将他拖下去,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想必这样的结局,他在来之前也想过。
“中土礼仪之邦,如此极刑到底不妥,还是给个痛快吧。”
终于,在拓跋青云被拖出营帐的前一刻,贞然开口,看着东突厥王的面色多了几分恳求。
拓跋青云则是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帐前那抹香影,喉头微动。
最终还是暗了神色,嘴角勾出一个自嘲的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