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九九种土豆的日子里,度过了最炎热的夏日。
这期间,结束了一天的辛苦,李九九每日总要买上一块西瓜,然后就拖着个小凳子坐在茅草屋前面的柳树下。
乘着树荫,吃着西瓜,吹着晚风。
很快,李九九就攒够了五十两银子。
这时候,李九九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忘了把四顾门门主令牌给当了!!
这么一个巨大的心态转变,巨大的人生抉择,他居然忘记了?
“在哪儿呢?我明明记得就放在这几个地方,怎么就找不到?”
找了一天,未果,李九九遂放弃。
指不定被哪个小贼顺走了吧。
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九月初秋,硕果飘香,遍地金黄。
李九九没有种过粮食,所以,在这个农忙的九月,他其实挺闲的。
于是他开始学习医术,他相信,凭借他的聪明,学到数九寒天来临之前,肯定能小有所成。
可真的,很难。
学医之难完全不亚于习武。
习武强健自身,学医救助他人。
侠以武犯禁,医者不自医。
“都说了多少遍?不交够一百两银子,别想进我们济世医馆偷师学医!”
李九九这是被第数不清个医馆轰出门去。
习惯了。
李九九想为李莲花资格证做准备,但是这科一都学不了。
何况,他其实并不是很愿意规规矩矩地拜师。
毕竟,李相夷无论真假,都只该有一个师傅。
他准备扒拉扒拉义庄。
费了好些功夫,才拿下义庄夜场的差事。
这里有数不清的病患,只不过他们不会说话。
除此之外,义庄里还对每一位停灵的死者留有大夫的详细脉案。
简直是医术自学者的天堂!
为此,李九九特意买了一张人体经脉图挂在义庄墙壁上。
他没习过武,自然没有李相夷的人体知识,所以就连穴位都得从头学起。
好在他记性不差,总不至于事倍功半。
学完经脉穴位,李九九开始学草药。
花了二十两银子,就买齐了基础的草药医书。
图文并茂,看的很快,记得大概,但就是没法实物对照。
怕就怕走马观花。
于是李九九开始上山采药,药铺抓药。
为了实验药性,李九九甚至养了一窝子兔子,每只死亡的兔子,他都给立了个坟。
为了摸清药铺的草药,他几乎把这世上最五花八门的奇葩方子开遍了。
终于在他被迫成为李莲花的第二年之前,李九九成为了医术小有所成的李莲花。
现在是腊月二十八,距离李姐相夷东海坠落已有一年零一日。
李莲花又又又搬家了。
这回啊,他有了一座颇具雏形的小楼,但其形草率,暂且不堪为莲花楼雅名。
故而,李莲花暂且称之为“李楼”。
腊月三十,除夕之夜。
李莲花在一片欢海中“叮叮咚咚”地继续加固着李楼的窗板。
上一个腊月三十,李莲花还在鲜鱼村的小小茅草屋里,为了节省灯烛,太阳下了山便早早睡了,年也就在睡梦间过去。
昨日,今日,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嘛,庆祝自己成为李莲花的第一个新年,还是要有点仪式感的。
于是,他赶去新年前的最后一波晚市,买了许多东西。
红烛,对子,窗花,鞭炮,还有半生不熟的各色炸丸子,以及各种样式的饴糖。
对了,还有一套新订做的红衣裳。
“新年到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烟花鞭炮齐鸣,人声鼎沸喧嚣。
李莲花沐浴,焚香,换衣,梳头。
然后戴上那半面面具就上了街。
街道上满是守了岁赶夜早拜年讨个好彩头的人们。
“新春快乐啊!”“同喜同喜!”
“这不是李大夫吗?”
“是李莲花李大夫吗?让我看看,在哪儿呢?”
这种氛围还是只略微感受下就好。
入楼前的热闹喧腾,入楼后,反倒难以很快平复。
“我一个人,只需要吃十五个,”李莲花想了想,还是下了二十个饺子,“万一太好吃了不够吃怎么办呢对吧!”
楼外人间烟火,楼里云淡风轻。
还有浓郁地甚至会有些刺鼻的醋味。
“咚,咚咚!……”
他就说这么有意义的一天多少要发生点事儿。
果然。
李莲花锁好门,只打开了一小扇窗户。
“哥哥,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能给我一口饭吃吗?”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听到声音扶着墙过来,可怜巴巴地说着。
“……”李莲花沉默了几秒,还是转身过去捞了十个饺子在小女孩碗里。
甚至又加了一勺热饺子汤。
“谢谢哥哥,哥哥可真是个好人……祝哥哥新春快乐!”小女孩干瘪的脸颊努力鼓出一个笑容,转身捧着饺子一步一个脚印离开了李楼。
“也祝你,新春快乐!”李莲花到底还是愿意相信她,回以一个还算真心的笑容和祝福。
……
“你们凭什么抓人啊?”
“就是就是!李大夫怎么你们了?”
“李莲花,于赵家幼女中毒死亡案有重大干系,闲杂人等,不得干扰探案!”为首的捕快很是威风,一块州城府衙的腰牌舞的虎虎生风。
正月初一,州城大牢,李家莲花。
“可惜我那新买的衣服了……”李莲花略略有一丝肉疼,“可花了我十两银子呢!十两银子呢!”
没错,这班天杀的,直接扒拉了他那身一看就用料做工都极好的红袍子,换上了州城府衙大牢的囚衣。
只不过莲花生来美丽,一身最简单粗糙不过的囚衣,到穿出几分落拓孤寂之美。
李莲花:我其实,还是怀念我那逝去了的红袍子。
“果然,人呐,还是不能好心泛滥,这不又惹上事了?”李莲花扶额,坐等着被提审。
“传嫌犯李莲花!”
“……”
“大胆李莲花,你可知赵家幼女赵葫儿昨夜死于你手?”
“启禀州牧大人,草民昨夜从未出过李楼。”
“赵葫儿死于中毒,仵作已经验过,正是你那茴香饺子里掺杂的莳萝,害死了赵葫儿!你可知罪?”
“这茴香与莳萝相克,草民既然行医,自然是清楚,又怎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呢?”
“草民昨夜才去特意买了茴香,今天就发现赵葫儿死于食物相克,大人……”李莲花循循善诱道,“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吗?”
“这……”州牧也不是真笨的,只是此刻被点出,若是还照着敷衍的态度草草了事,怕又可能流传出去被参上一本。
“大人,草民可否知道,谁人报的案?”
“赵家娘子,赵钱氏。”
“大人,您可要为家妹葫儿做主啊!呜呜呜……”赵钱氏头戴白花,身着锦缎,眼含悲戚,声声如诉。
“我家小妹昨夜里跑出去拜早年,谁知回来后便腹痛难忍,不消半个时辰便魂归天,她才9岁啊!大人!”
“肃静!若有冤屈,本府自会为你小妹做主。”
“李莲花,你且将昨夜经历如实说来!”
“大人,昨夜子时刚过,草民正在家中煮交子,这时一人敲门,草民未曾开门,见一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女乞儿可怜,遂给了十只交子,那乞儿便自行离开,后续草民便不知情了。”
“胡说!我家小妹分明是被你强留家中百般羞辱,家去后又毒发身亡的!你个人模狗样的禽兽!”赵钱氏自以为李莲花是个人面兽心的,生生要来挠他。
李莲花自然避地及时,不消片刻这女子便被衙役控制住,那眼神却还直勾勾盯着李莲花的脸。
州牧这才注意到李莲花生地极好气度也好,可堪一句天命风流人物。
“大人,可否让草民看一眼赵家小妹的玉遗?”
州牧见这郎中倒是有几分文人气质,到生了几分同根生的欣赏,遂允了。
衙役铐着李莲花来到赵家灵堂的时候,李莲花还穿着那一身不知道几手的囚衣,只乌发如瀑如丝到衬得囚衣也是浮光锦缎流云仙衣。
只见那昨夜虽枯瘦但仍有生命力的女孩,此刻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昨夜的褴褛衣衫也被换成了华衣绣服。
唯有……头发?
“你们看,按理说,赵家作为州城大户,为何家中幼女的头发会出现营养不良导致的焦黄色?”
李莲花捻起女孩的一律枯发,轻轻嗅了嗅。
“可能是听说这赵家幼女天生体弱身子差这才……”
“好,那便请仵作大人帮忙取一盆清水来。”
“取清水做什么?”仵作搞不懂这个李莲花了,但莫名倒是信服这个嫌犯。
“洗头。”
“啊?给谁洗头?”
“自然是给这赵家小妹了!”
仵作惊地一激灵,随后眼神里生出几分难以置信地钦佩。
洗头毕,李莲花取了一块随身的白手帕沾了沾水,将手帕递给仵作。
仵作嗅了嗅道。
“什么味道也没有啊?”
“对了!正是什么味道也没有。”
“在下不懂了这是?”
“州城里姑娘家几乎都要用胭脂铺出的香油洗发,而赵家正是芙蓉胭脂铺的供应商,那么问题来了,在这样一个胭脂香油堆里娇生惯养的深闺女子,即便是赵家人在报官前清洗过,又怎会轻易去掉这天长地久的熏染,此番比较,大可以择那赵钱氏或赵家任一女子做比,她又是怎么在腊月三十的子时,穿破重门深院家丁护卫丫鬟仆从来到了我这个李楼前,只为了讨一碗交子的呢?”
“以及,当时这小妹身着破布烂衫分明是乞儿,怎么一夜过后就摇身一变变成赵家幼女了?”李莲花随意说道,“这小妹我不是第一次见,想来也最少在这州城讨了多日的饭食,但凡府衙稍稍问询城民自然可知其身份!怎料呐!”
仵作衙役在旁,早已目瞪口呆。
随后,李莲花依旧被押回了大牢,只不过待遇好了很多,牢头衙役都敬了几分。
李莲花呢,就坐在那里,面朝着月亮。
只能说,这世上没有查不出的罪犯,只有不想被公开的真相。
在李莲花给出的“幼女身份为假”前提下,果然被州牧带人查出了这场闹剧背后的真相。
相当的……让李莲花默默良久。
原来那赵钱氏本是看中了李莲花的形貌风流,想让李莲花惹得赵家几个庶出女儿的风流韵事,然后把李莲花塑造成薄情寡义的情郎,然后哄抬互相思慕的男郎女郎问情问心,这般,芙蓉胭脂铺定能在州城胭脂铺中笑傲。
一如这胭脂铺初初成立之时的书生家主和被利用完后遭到休弃花魁夫人一般。
此事若成,李莲花不过是声名狼藉,遁走他乡未必不可重来。
赵家庶女儿自当要一根白绫吊死以全名节,也全凄美爱情故事中女子的哀婉与献祭。
谁料这李莲花李大夫除了出门摆摊问诊就是回李楼闭门锁楼,竟然比深闺姑娘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动轨迹皆坦荡。
于是……
“于是这赵钱氏就将主意打到了州城新来的乞儿姐弟身上,”李莲花喝下一杯热茶,神色颇为平静,“恰巧赵家庶女儿中有一位缠绵病榻多年命不久矣的,于是这算计便有了根基。”
“李大夫真乃神人也!”仵作许慷狠狠一拍大腿,“后面的李大夫你没去细究,那让兄弟我给你说来!”
“这赵钱氏也忒毒辣!她先是派人日夜跟着你,提前知道了你的交子是茴香馅儿,然后又派人强喂那女孩莳萝馅儿的交子!那女孩到最后竟也说不准是中毒死的还是噎死的了……”
“许兄说,这女孩还有个弟弟?”
“好似是的,也该有六七岁了,只不过自这女孩死了,这弟弟也没了踪迹,怕早被冻死在哪个街角胡同了!死了干净!死了也好!活受罪啊!”许纲说到动容处,豪饮一碗酒,情绪也尽卸在酒里了。
“所以,是为了弟弟才主动赴死的吗?”李莲花想了起来那女孩眼里的坚定,低声嗤笑道,“自己差点被扣上污名竟还有心思对陌生人共情,真是可笑!”
“李兄你在嘀咕啥?我咋啥也听不清”许纲显然已是醉了。
“我说,酒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