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学堂,最为显目的石碑静静的矗立在众人面前,庞大的黑影静悄悄的,像是站了一个人。
程染看着石碑,石碑上的四个大字在黑暗的夜里居然也能够让人看的清清楚楚,辞旧迎新这四个字好似怎么看都跟学堂搭不上关系,倒像是恭贺新年的意思。
“我还以为会是学而思,又或者是天道酬勤之类的刻字,这四个字看起来跟学堂没什么关系。”苏伊也站在石碑前打量,她白天并没有进入学堂,今晚上才第一次见这个石碑。
宋悲微微弯腰注视着石碑,然后伸出手指来在猩红的字体上沿着笔划的顺序摩挲着:
“程哥,你说所谓是三月三迎神,迎的是新神还是旧神?”
程染站在原地,脑海之中一瞬间好似闪过了什么,辞旧迎新,旧神,新神,难道六年前的三月三迎的是新神,六年前的三月三发生了变故,新神旧神交替。
这就是所谓的辞旧迎新?
宋悲站在程染前方半步的距离,他保持着微微弯曲的姿态,手指慢条斯理的将所有字的笔划都临摹了一遍,然后直起身子,面上扬起他那略显傻白甜的笑:
“三月三,是祭祀日,整个学堂按照五行八卦所列,是艮卦,老头说了,艮卦之中坤属阴,本是平稳的卦象,但是门口两侧摆了小铜像,正中间石碑血字,扰乱了此处风水,这是完全将前人所布风水毁掉,制造了一个凶煞。”
“而且,如果从整个镇子上来看,周苏梁钱唐白四家分别居一宫,而学堂就是阵眼所在,可是原本代表生的阵眼被改了,变成了凶煞,于是整个镇子变成了死镇。”
苏伊看着宋悲呆了呆,随后迫不及待的询问:
“宋医生,那这个局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开?”
宋悲想了想,点了点头。
“真的吗?那宋医生该怎么解?”
宋悲看了看着程染,有些无奈的开口:
“我不知道。”
“程哥你也清楚,我并不是老头真正的弟子,他教我的只有医术,剩下的还是我自己偷摸学的,或许他有办法解开,我没有办法。”
苏伊欣喜的神情僵住了,悲喜交加此时心情很是微妙,她不自觉的询问:
“那宋医生为什么不是真的弟子?”
宋悲漆黑的双眸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是有老婆的人,当然不能当道士,龙哥说了,男人不能不行的。”
苏伊:.......
程染看着石碑上笔力强劲的字迹,这四个字即便是程染这么一个不怎么懂书法的人都能感觉到写下之人的澎湃的心绪。
“眼下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就是看着玩家之中有没有深谙风水堪舆之术的人,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人身上。”
“那二呢?”
苏伊放弃了不靠谱的宋医生,转头回到程染身边。
“二就是杀了布局之人。”
“应该说是弑神。”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再疯也怕菜刀。
苏伊:怎么感觉程然说杀boss跟切菜一样?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学堂的屋檐下,留着长辫子的教书先生直直的注视着他们三个人,眼眶带着诡异浓稠的血色。
被发现了。
苏伊瞬间警戒起来,她的技能已经准备 好了,目前他们的距离围墙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拼一把也许能够逃出去。
“程然,你跟宋医生第一次进来,还没有觉醒技能,等会你们两个先跑,我......”
苏伊手心紧攥,冷汗打湿了指尖,她的技能是在上个诡域觉醒的,她使用的并不熟练,但是她觉得作为三个人里面唯一觉醒的人类,她应该护着程然和宋医生。
虽然,她也真的很怕。
程染的视线越过黑压压的夜,落在教书先生那张沾满血迹的脸上,笑的含笑无波,理所当然:
“苏学生有问题不会,夜不能寐,来请教先生。”
突然被程染推上去的宋悲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附和的点了点头,乖的像是一只小狗。
你既然扮演着先生的身份,总是要担得起先生的职责,而程染白天是学生,那么学生来找先生询问问题再正常不过了。
先生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没有眼珠的血色眼眶直直的盯着程染那张过分雪白的面容,然后僵硬的将嘴角扯开了弧度。
“进来吧。”
程染的身份卡已经改为下人阿三,所以程染并不能以周府小少爷的身份来行事了,苏伊的身份是苏府的下人,也不能来使用,这里面唯一符合身份的只有宋悲了,因此程染只能把宋悲给推到教书先生的面前。
“小心一点,尽量拖延时间。”
宋悲起身的瞬间,程染迅速的贴了过去,在他的耳边轻声言语,像是在说什么甜言蜜语一般,柔软的唇将温热的气息落在宋悲的脖颈。
宋悲愣了两秒,小狗般的傻笑第一次没有对程染扬起。
程染并没有察觉到宋悲的异常,她退后半步站在宋悲的身后,神情温和的注视着,像是在送宝宝上学的家长一样。
随着宋悲跟教学先生进入学堂的瞬间,程染的唇角立刻放了下来,转头对着苏伊说:
“你在这里等着,你现在是宋悲的下人,在下人的指定区域是暂时安全的,即便是发生了什么,你尽管逃出去,不要管我跟宋悲。”
“那你呢?你不跟我在这里等吗?”苏伊没想到程染的胆子这么大,根据前面宋悲的分析,这个学堂很有可能是整个诡域当中最危险的地方,程染居然要一个人单独行动!
“我有些事情要弄清楚。”
程染心中对于货物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她要将这个想法验证,到底是新神还是旧神。
没等苏伊说些什么,程染便朝着学堂右侧的房间走去,学堂的整个布局是最常见的四合院布局,四四方方,北面是最大的学堂,南面是学堂大门,中间是花园,而两侧是其他的房间,程染曾经在下学堂的时候看到过一眼,教书先生在放学之后进入了这个房间,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房间应该就是所谓的办公室。
程染之前一直在思考言久学堂,赵言久,那么应该还有一位叫赵言久的先生,可是自始至终只有面前的这一位先生,那么赵言久去哪里了?
授课的先生穿着马褂,留着长鞭,教的是之乎者也,完全一副老派的作风,而周然收到的钢笔,上面刻着言久赠,钢笔放在这么一个完完全全老派作风的先生身上太违和了。
辞旧迎新。
老派和新派。
如果这个教书先生代表的是老派和旧,那么代表着新派的赵言久呢?
程染推开房间进去,房间内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程染从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像是腐烂的植物所散发出的又清新又糜烂的味道。
微弱的光线下,程染打量着这个房间,大概有两间卧房的大小,一面墙上摆满了书,另外还有许多的画作,教案,睡榻,简单的生活物品都有。
不同的是,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蒙了一层厚厚的黑色尘埃的物质,因此使得这个房间显得异常阴暗恐怖。
程染走到教案前,从蒙尘着黑色灰尘之中抽出了几张纸,这些纸是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因着年份久远又被黑色的灰尘腐蚀,倒是报纸上面斑驳不堪,有许多地方都已经褪去了字迹看不分明。
新的,旧的。
文章的标题醒目而显眼。
一个是新的,一个是旧的......不是固定的.......是合体的,旧的是精神太过于强大,导致新的......
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
还有一些手稿,落款皆是言久。
从这些在报纸上剪切下来的报道,还有赵言久的笔录上,程染能够充分的感觉到赵言久是一个完全新式的新人类,他歌颂新式,反对旧式,文章思想一如学堂石碑上笔力磅礴的那四个字。
这样一个拥有新思想的人置身在这个小镇上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就像是一池死水之中蓦然游进了一条活鱼。
这样的一个人会拥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程染攥着手稿的手一顿,目光忽的朝着右侧看过去,原本紧紧封闭起来的窗户在程染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居然打开了。
然后程染看到了一只羊。
一个拥有人类身躯却长了一只羊头的羊人。
程染浑身僵硬的看着窗户外的这个羊人,心脏不由的颤了颤,惊恐的情绪侵蚀着她。
即便知道这个诡域并不能搞死自己,但是这种直面的恐惧并不是实力强横就可以不害怕的。
程染没出息的腿肚子软了。
她隐约的记起来自己曾经在视频中看到过的怪谈,一个长着羊头人身的怪物进入了羊圈,那个诡异的视频给程染留下很深的印象。
而现在,记忆之中的那一幕竟然原封不动的上演了。
草!!!!!!!!
程染被吓的瞬间炸毛了!!!
攥着手术刀的手也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就像是某种精神污染,在明知道自己的能力比对方强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开始恐惧。
更可怕的是,程染发现那个羊头人身的羊人正在慢慢靠近窗户。
就像是要从窗户爬进来一样!!!!
你不要过来啊!!!!!
程染手中的手术刀拿了出来,只要这个羊人爬进窗户,她就准备将对方的羊头削下来。
这个人身羊头的羊人好似清楚的知道程染的想法,它停在窗户边,身子紧紧的靠着,仿佛只要再探一探头就能够给将羊头伸进房间,属于羊的那双巨大的眼珠子就静静的盯着程染。
不动不言,可是被注视的目光却如同针扎一样刺进程染的身体,她跟羊眼珠子短暂的对视之后,眼眸开始泛起了刺痛感,由浅入深,越来越痛,到最后她已经痛的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就在程染终于撑不住眨了下眼睛,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滑落,顺着下巴砸在地上。
然后,程染从不甚清晰的视野之中,看到了地上出现了一双人类的脚,只不过脚尖朝后。
强烈的不祥驱使着程染挥动着手中的手术刀,银白的流光闪过,在一瞬间照亮了程染的眼前,腐烂的植物气味浓郁的让程染几乎无法呼吸,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羊的头颅紧紧的贴着她。
“沙沙——沙沙——”
清风拂过脸庞,悠然惬意的空气让程染昏沉的大脑清晰了起来,她尝试着动了动手,然后她发现自己动不了。
伸伸腿......伸不了。
程染:????
程染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
而且还是一块受人敬仰的石头。
她的面前不断的有人上香,供桌上的祭品更是从没有断过,无数的祈愿和诉求充斥在程染的耳旁,她甚至还感受到了嫉妒,比如距离她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嫉妒的快要溢出来了,天天问程染到底怎么才能长成这个样子?
程染:尼玛我怎么知道一块石头要怎么长啊???
程染也好奇自己变成了一块什么样的石头,但是她没有镜子,也无法看到自己的模样,只能从一旁石头羡慕嫉妒恨之中推测,自己大抵是一只长的很好看的石头。
莫名的搞笑啊!
程染发现自己在一个山头,没有什么庙,只是在一个山头内,每天都会有人来看她,叫她山神,然后有一天,一个小破孩朝着她扔了一块狗屎。
狗屎还是新鲜的,热乎的,气味浓郁的让程染当场晕死。
敢对山神不敬,于是那个小破孩被打的很惨,程染看到小破孩白花花的屁股肿的像是两颗圆润熟透了的桃子。
在人类虔诚的给程染擦干净之后,鲜艳的大红花就这样绑在了程染的身上。
然后,程染看到一个少女穿着新娘的衣服带着盖头在人们的牵引下,走到了程染的面前,然后将程染背在了身上,转身走进了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洞穴。
那个小破孩站在原地哭的歇斯底里,崩溃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