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之人神色惊恐犹豫,而一同看守城门的裴家军并不知道十八年前雪岭的内幕,于是在看到程染这一队兵马突然出现在城外之时,上下打量一番,并没有看到裴家军,或者宁指挥使的信物,心中警惕了起来,唯恐是陇西乔装打扮的兵马,想要突袭易州。
面对对方的质疑,阿大将程染交给他的牌子拿了出来。
当初裴昀照曾经给过一块属于他们裴家的牌子,以此作为信物。
即便如此,程染依旧是在城外吹了半天的冷风,冻成了傻逼才被允许进入易州城内。
有一个曾经跟随裴昀照入过皇成寺见过程染的小将冷不丁的看到程染,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伸手指着程染,张嘴就要喊上一声了然小师父。
程染解下战袍,露出满目青丝墨发,轻轻摇了摇头,那小将张着嘴哑了火,半晌才开口:
“确实是将军好友,断然不可能是陇西的探子。”
“带我去找裴昀照。”
程染并不是再多浪费时间,搞定了裴昀照,冯将军和那十万兵马才算是有了名目。
小将面上满布愁容,看着程染一抬手抹了抹眼泪:
“将军他三日前带兵突袭,至今为止没有任何消息。”
“八成是让陇西那帮孙子给算计了,大军驻扎在前线,将军下落不明,这件事情若是被对方知晓了,怕是易州就要守不住了。”
程染看着沙盘,裴昀照也知道十万对上二十万的胜算太低了,他为了不让父亲向宁皇后低头,硬生生的自己扛着压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他亲自带着千骑兵马想要从易州飞云峰突袭陇西兵马大营,以缓解前线战况。
只不过,如今已有三日多了,前线战况没有丝毫缓解,裴昀照也不曾传来消息。
那么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最坏的结果。
裴昀照失败了,而且,他很有可能死了。
程染看着飞云峰的这一路,雪山奇险,中间还有一座终年覆盖着寒冰的雪湖,裴昀照单单想要度过飞云峰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阿大,你对于雪山比所有人都熟悉,去挑选百名你觉得适合过雪山的士兵出来。”
阿大自幼由雪狼喂养长大,十几年都在雪山之上生活,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雪山。
小将被程染这吩咐给弄糊涂了,心头陡然生出了一个不可能的念头,了然小师父该不会想要去救将军吧?
这可是连将军去都没有回来的路啊。
“了......您是要去寻将军?”
程染拿起大氅,看着满目疮痍的易州城,明明乞巧节的繁华好似近在眼前,而如今已然是这般模样,北方的风霜终究是带着刺,落在人面上,疼的程染忍不住垂了眸。
“裴昀照是我好友,他是为大兖而战,他生我带他回,他死我亲手葬他。”
殿下这个称呼不仅仅是金缕玉衣,高枕软卧,醉生梦死。
程染看了一眼满屋子的裴家军,面上露出了动容,隐忍和决绝等神情,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个就叫铺垫,裴家的人此刻定然是动容和不解的,而等自己真的表明身份的时候,他们定是会恍然大悟,好感度就这么刷上去了。
裴家军从来不是属于单单一个裴家的,而是由无数的将领组成的,所以这个好感度要随时随地的刷。
一位三十多岁,身材有些瘦弱的军师将小将拉了过来,面容严肃的质问:
“你跟将军也有一段时间了,瞧你的这模样是识的这人身份的,你如实交代,这人......是不是跟将军是那种关系?”
小将:“????......哪种关系?”
“若他跟将军不是那种关系,怎么可能会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来寻将军?"
小将回想了回想,了然小师父和将军??好像是将军喜欢贴着了然小师父,不过他也没想到,了然小师父居然爱的如此深沉,如此深藏不露,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啊。
斟酌了片刻,他缓缓开口:
“军师,往日是将军喜欢粘着那人,平日里将军的信也多是写给那人的。”
军师神色微微停滞,好似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将军居然是先弯的那个。
良久,他神色悲痛,缓缓开口:
“也罢,若是这位小公子此次能够把将军活着带回来,大将军那里我去当说客,也好叫有情人成眷属。”
阿大很快就把人给挑好了,这百名战士都算得上是精锐,重要的是身体协调能力都不错。
程染画了图纸交给法照,让易州城内的木匠以最快的速度赶制出来。
程染画的也不是什么别的,是滑雪板,她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个小型的滑雪场,程染虽然社恐,但是由于就在家门口,倒也去过几次,对于滑雪板并不是如何的陌生,而且古代战争之中很早就有使用简易滑雪板的事迹。
这次飞云峰是连绵陡峭的小雪山,若是单纯骑马,费时费力,用滑雪板是最为方便的办法。
滑雪板算不上什么有难度的东西,不多时便准备妥帖了,阿大对于这种东西有着近乎天赋一般的敏锐,他只是看程染滑了一次就学会了,并且越来越熟练。
“想要不让对方察觉进入飞云峰,只能等傍晚,只是晚上实在是过于阴寒,所以,这一晚都不能停止前进,只有保持运动才能确保身上的热量,一旦停下来,就会犯困,一困,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阿大选的人,包括他自己和法照都是浑身腱子肉的壮汉,对比程染瘦弱的身板着实是要好上许多。
若是冻死,程染排第一个。
于是阿大割了新鲜的猪皮贴在了程染的心口后背。
程染还是平生第一次浑身贴满猪皮,也不知道这猪生前是不是怨念太深,隔着好几次厚厚的大衣程染都能闻到那股腥味。
真的是很提神醒脑。
行在滑雪板上,当真是要比骑马快上许多,只不过这寒风也糊的程染快瞎了。
这一路上,唯一开心的只有一个,那就冬雪。
程染最后没力气了,全靠冬雪和法照拉着她。
“殿下,过了前面最后一个山头,就出了飞云峰了。”
程染吐了一口气,率先冲下了雪山。
穿过狭窄的雪山夹缝,呼啸而来的风里隐隐带着凝滞的......血腥味。
程染脚下的滑雪板停了下来,冬雪站在她的身身旁呜咽了一声。
疾雪扑打在程染的眼前,晕染了墨色的天际竖起一轮清月银辉,而银辉之下鼓满了大大小小的雪包,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了一个又一个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