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冲进了三师兄的房间内,他端坐在蒲团之上,手中的佛珠还在一颗一颗的拨动着,俨然一副一夜未眠的样子。
程染伸出手来将三师兄手中的佛珠抢了过来,伸手扯断,断裂的佛珠一颗颗的掉落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陇西的人如何会出现在易州,这件事情是不是你谋划的?”
三师兄抬眼看向程染,手指还残留着佛珠温润的触感,他这般望着程染,还未长开的眉眼透着清冷又薄情的悲悯,好似温柔又无情到了极点,此时眼中因着怒火而染上了韫色,倒像是冰天雪地里骤然开了一朵红梅,望之生寒却又忍不住心惊。
“殿下既然已经知晓,何必多次一问。”
“昨夜主街布满炸药之事是你谋划的,你当真是不顾易州百姓的死活吗?!”
“你形似佛陀,心如鬼魅,即便是念再多的佛经也难掩你满身的杀孽,三师兄,你的心中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程染话语气急了,一脚将三师兄面前的香案和木鱼都踢翻了。
这般满身杀孽,罪恶深重的人不配给佛祖念经。
三师兄冷淡的看着发怒的程染,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角,将因为香案被踢翻而溅在身上的香灰拂了下去。
“殿下可知道大兖的一共多少兵马,而捏在宁皇后手中的有多少?”
“大兖一共一百三十万兵马,除去皇城司还有京郊驻兵大营的十万兵马,剩下的三十万兵马齐老将军带兵守塞,三十万兵马在裴将军手里,四十万兵马捏在建宁侯手中,而冯将军只有区区二十万,还有五万兵马是偷偷养在山上的,殿下您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五万兵马。
您知道宁皇后手里捏着多少吗?
七十万。
裴家表面上是中立,实际上已经跟宁皇后多有联络了,一旦裴家跟宁皇后达成同盟军,那么殿下您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上邶答应借给殿下十万兵马,即便是有了这十万殿下也远远不及宁皇后之势,此情此景,我别无他法。
易州混乱之事,事关陇西,而大兖与陇西向来不合,多有摩擦,此事一出,晋成帝势必会派兵前去攻打陇西。
齐老将军守塞,轻易不会动兵,而最有实力也最有可能被派的就是裴将军,届时裴将军带兵前来攻打陇西,我们可以与之达成同盟,反之,若是无法达成同盟,那么可以利用陇西消耗裴将军的兵力,这样削减了宁皇后的势力,而我们有上邶相助,这样与建宁候才有一战之力。
而只不过死了区区几个忘恩负义之辈,于殿下的大业何等无足轻重。”
挑起大兖和陇西的战事,从中渔翁得利,从一个政治家的角度来说,三师兄当得上一句心狠手辣。
而那些被无辜波及的百姓也成为了他口中无足轻重的蝼蚁。
日光大盛,窗柩漏下的光影交错在程染的面上,她看着一副理所当然的三师兄,心中寒意丛生。
“所以,他们就该死是吗?”
程染半仰着面,钟声阵阵里看着三师兄。
“当年离王被迫自刎身亡,他也该死吗?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的大业,你到底是为了离王,还是为了我?
将你的自私自利,扣上一个为别人着想的帽子就当真连自己也蒙骗过去了?
我赫连肆鄞,想要的,我总会得到。
三师兄,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的路上容不下你的脚印。”
程染言尽于此。
三师兄太过于偏执,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助自己成事,他只不过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
口口声声的取舍,满口的佛经,做的全是屠夫之事。
挑起大兖和陇西战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程染即便是接管了这般满目疮痍的大兖,也只不过是收拾烂摊子而已。
三师兄留不得。
三师兄在程染走后,一颗一颗的将佛珠捡了起来,耳边回响起程染那句,所以他们就该死吗?
自嘲一笑,那么他们就该死吗?
当年易州军被困雪岭,而当时易州城内唯恐惹怒建宁候的人,禁闭城门三月有余,硬生生的将他们隔绝在雪岭之中困死,那时他们守护了十几年的易州城啊,事到临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他们。
所以,凭什么保家卫国的战士被活生生的冻死在雪岭之内,而那些麻木不仁的百姓却可以安逸幸福的继续活在这座用他们的血肉守护的城池内?
他们早就该死了,多活了十八年已经是恩赐了。
“我意已决,院长不必再劝。”
程染生硬的打断了院长想要说的话。
院长欲言又止的神经终究是化为怔然。
“冯将军那边我会亲自联系,京中之事多劳院长上心,我相信这次的事情院长并不知情。”
蒹葭是院长一手调教的人,连蒹葭都不知道,说明院长对于这次事情也是毫不知情的。
此事事关重大,正如三师兄所言,大兖和陇西向来摩擦不断,这次如此大的挑衅,晋成帝不可能还忍的下去,而不久之前在辽东打了胜仗的裴将军很有可能会来易州。
易州和陇西边界不过隔了一个州的距离,也就是说,程染不久之后就要见到裴昀照了。
若是她能够将裴昀照拉到自己的阵营,那么也算是有了跟宁皇后的抗衡之力,若是不能。
那么她与裴昀照便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当年皇成寺赏雨煮茶的旧人,都已然变成了如今的局面了。
程染长叹了一口气。
腿上传来略微的触感,低头瞧过去,冬雪雪白的皮毛挨着程染的腿坐了下来。
程染伸手摸了摸冬雪的脑袋,冬雪抬眸望了程染一眼,蔚蓝的瞳仁如同凝结的冰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