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程染算是三十岁风韵正盛的美艳少妇,面对钟离明这般悲悯的少年郎,是那种一对视就能脑补出几十万字十八禁小妈文学的极致涩感。
程染看着眼前右手立于胸前已然是一副佛子模样的钟离明,目光冰冷,于逆光之处倒映出决绝的光影。
“阿染。”
钟离明先开了口,大抵是因着他担着程染一场师徒的名号,虽然有些名不副实,但到底是有这一段缘的,于是他此刻称呼的不是程染也不是那刻意疏离的程施主,而是阿染。
阿染二字,便是在提醒程染他们在小宋村的一段缘。
不过程染倒是没有注意到钟离明这般用意,以前司恪唤她阿染,这一声阿染倒是让她勉强忆起来那个一副仙风道骨,眉眼盛满了温柔的司阁主。
说起来,司恪死的时候,怕是钟离明已经到了都城,司恪与钟离明是旧相识,而杀死司恪的人是来自蓬莱,要说钟离明不知道,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司恪的死钟离明是默许的。
也对,她本质上与司恪是一丘之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在钟离明的眼里都是需要清除的。
就如同她身为佛子的第一世,她虽然与帝均有着往日种种情分,但是当两个人敌对之时,她手里的剑也是从未有过动摇的。
“钟先生,或许我也应当唤你一声佛子大人。”
程染拖着裙摆,银白的发丝在天牢投下的雾蒙蒙的光线下黯淡了几分,也正是这几分黯淡使得她好似红宝石般锋利的面色多了几分盈盈柔弱之色。
只不过,罂粟开的最是荼蘼之时便是最毒之际。
“阿染,佛曰,放下屠刀。”
程染看着钟离明这种一副老子要拯救你这肮脏的灵魂的姿态,就觉得有些熟悉,啊,这不就是在平静无波的时候装最牛的逼吗?
你想想,你是个大坏蛋,然后出现一个教父一般模样的人居高临下,悲悯的告诉你,你不坏,坏的是这个世道,你只要放下屠刀就是个好孩子。
然后你就动摇了,痛哭流涕。
然后警察叔叔就给你铐上了,光荣入编了。
然后那个人装完逼挥挥衣袖就溜了。
乍看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个人啥也不知道,不知道你的过往不知道你的经历,还自认为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来对于进行居高临下的劝导。
虚伪又装逼。
原身程染没有人性,是个恶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除了司恪,没有人清楚她黑化的如此彻底的原因。
之前简短的提到过程染的父辈和祖父为永夜王朝立下的无数的战功,可以说那高高在上的帝座都是程家一步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程染的母亲也是将门之女,程染出生是军医给接生的,她自幼生在军营,长在军营,死亡对于她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世间,仗义多是屠狗辈。
功高震主好似是平定天下之后所必须要走的过场,程染的父亲交了兵权,开始做一个只知道生儿子孝子,可是当威震天下的程将军窝囊了起来,受害的远不止程家一家。
当时在位的皇帝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之心,允诺那些已经臣服的小国可以苟延残喘,变成永夜王朝的附属国,看起来是皇帝宅心仁厚,可是那些跟着程将军征战沙场的将士们,却成为了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动不了程染一家,那手下的士兵呢?
那些老弱病残的伤兵被他们暗地里带走,极尽折磨凌辱,只因为他们担了一个程家军的名号。
狡兔死,走狗烹。
他们前半生为王朝开疆扩土,意气风发,后半生在暗无天日的折磨之中含恨而终。
人命如草芥,最是卑微。
而那个他们看做比皇帝还要高的程将军,关起门来只想着生儿子,对声声血泪充耳不闻。
皇帝也默认了这种近乎报复一般的行为,因为他也害怕。
害怕那些赤子一般的程家军,那个所向披靡的程家军有一日再聚集起来,轻易的将他这个天下之主赶下帝王宝座。
而且,不过是一些残兵罢了。
那些被抛弃的残兵,单单程染所知晓的便有三千之众,他们的孩子,妻子,双亲,皆被屠戮殆尽。
那些人之中,便有程染年幼之时所识之人。
那日,程府皆是满门喜庆,只因着程将军的小妾生了个儿子,程染望着喧闹的人群和强颜欢笑的母亲,只觉得心里厌烦的紧。
母亲瞧出来她的不欢喜,打发她去寻都城里的贵女一起游玩,程染在出都城外的路上,遇到了被削为人彘的一名程家军。
程染记得这人,当年曾是父亲副将手底下的一个百夫长,程染之所以记得,不单单是因为她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是因着这个百夫长曾在带兵突袭的时候被砍断了一条胳膊,结束之后百夫长抱着胳膊又哭又笑,程染只觉得这人奇怪,便盯着他看。
他局促的哭着笑着跟程染解释:
“婆娘很好,全靠她伺候老娘,而且婆娘要生儿子了,我觉得我往后没了这手对不住他。”
七八岁的程染望着男人忽的开口:
“若是她生的不是儿子呢?”
男人怔了怔,随后摇了摇头:
“不是就不是,就这一个婆娘,她比儿子重要。”
彼时程染的母亲因着无法给父亲生一个儿子而终日唉声叹气,是这个百夫长让年幼的程染觉得,原来不生儿子也一样可以受的喜爱。
而这样的一个男人,此刻被折断了手脚,剜掉双眼,割掉双耳和舌头,削掉鼻子,做成了人彘,成为供人猎奇观赏的恶心玩意儿。
程染将这个百夫长买了下来,顺便从卖家哪里了解到了更多的消息。
他说人彘是从一个堂会买来的,那个堂会里出售各种各样的这种东西,甚至你想要什么的还能够定制。
那些老弱病残的伤兵皆被堂会以安抚伤兵的名义带走,然后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成为商品被出售,而他们的子女,亲属,女子卖为娼妓,男子成为奴隶。
这俨然成为了一条没有本钱而牟利巨高的交易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