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淮生拎着自己家的小子赶来楚云尉的亲事,他看着那个忙的一头乱的好友,不客气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手臂忽的一阵剧痛。
只见他那妇人笑眯眯的拧着他的肉说道:
“注意点形象。”
单淮生觉得自己家娘子偶像包袱太重,这满汴京城内谁人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往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形象这种东西早就不见了,不过他到底是不敢说出来,只能委曲求全的点了点头。
楚云尉这把年纪再不成亲怕是老母亲都要气死了,往日还有一个单淮生做难兄难弟,可如今单淮生都老老实实成了亲,生了娃,还是三年抱俩,这让楚云尉的老母亲如何不眼红。
楚云尉面对老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是点了点头,新娘子也不是什么旁人,是隔壁御史大夫的小女儿,勉强算一对青梅竹马,那位小娘子年幼时翻墙头跑出去玩,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屎,一屁股摔在楚云尉的面前,抬起头来的是鼻涕眼泪鼻血齐齐狂奔,彼时也不过是个少年的楚云尉到底是做不到风轻云淡,只不过他到底还是把那个奶娃娃模样的小娘子扶了起来,站起来也不过才到他腰间,这般摔下来,只是喷了鼻血着实是万幸。
因着只见过这么一面,所以当老母亲提起来的时候,楚云尉脑子里便是那么一副鼻血狂奔哭的皱巴巴的小孩子模样,他曾委婉的说过两个人年龄差的是不是有些大,估摸有十岁之差了。
老母亲这才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被旁人听到。
“可不是吗,人家姑娘生的好,身段好,你看看你,这么些年都不成亲,汴京城里风言风语的太多了,一会儿说你有隐疾,一会儿说你喜欢男人,一会儿又说你跟青楼女子好上了,人家御史大夫一开始死活不同意,还是为娘的聪明,才帮你把媳妇给要来了。”
后来楚云尉才明白,御史大夫同意无非是一件事,那就是两家只隔了一堵墙,若他有什么不对的,半夜都能打上门来。
当单淮生嘲笑自己老牛吃嫩草的时候,楚云尉只是淡淡的瞥了对方一眼。
单淮生收了笑,话语一转:
“往日我曾玩笑你瞧上了小太监,那些话语不过是随口之言,本想看你会不会因此气恼,却不料云尉你红了耳垂。”
“那时我愣了许久,连怎么把这小太监给你偷出宫都计划好了,可是没想到,我这计划还没等实施,程然便已然走上旁人难以企及的地位了。”
“而我那个麻袋一捆,偷出宫的想法再也实施不了了。”
楚云尉沉默了半晌,一阵风吹过,身侧的桃枝乱颤,荼蘼的花瓣汾涌而来。
“只是喜欢罢了。”
不是喜欢过,而是喜欢,不单单是那般浅显的爱慕,而是喜欢,他喜欢程然,从未掩饰过,这般坦坦荡荡的欢喜他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这个人在他心头刻下了一道深重的颜色,往日无从察觉,只是静下来的时候会蓦然回想起来,然后微微有些惆怅。
司寻垶
占星阁入世以来便以辅佐帝星为己任,他不是第一任阁主,他是司寻垶。
司寻垶将将入宫的时候,他那师父还没有咽气,不过也快了,他师父常常说自己等不到帝星了,然后就一副婆婆妈妈的姿态告诫自己,要尽心辅佐帝星,尽自己之力。
司寻垶表面答应,实际上却不以为意,他生性如此,这世间之事如何能有定数,天机不可算,他不算天机却搅弄风云。
他入宫的时候无人知晓,因此在这宫里东游西逛的时候也没有人能抓的住他,只不过他没想到,他入宫的第三日便瞧见了好戏,那一处偷龙转凤着实是有趣,于是他便在对方险些暴露的时候帮了对方一把。
没多久他的师父便咽了气,他便易容成了师父的模样,也来了个偷龙转凤,正大光明的在这皇宫里行骗,他看那愚蠢的帝王贪婪的祈求长生,看那深闺怨妇一般的帝后日日咒骂贵妃,那嚣张跋扈的贵妃娘娘却卑劣的对着孩童折磨,如此一幕幕,让司寻垶欢喜了许久。
只不过这戏再有趣,终有一日会看腻的。
他捏起来珠心算,本想算算帝星何时才会出现,倒是没想到算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想到第一次那般坦诚相见,司寻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近对方,帮助对方搅弄风云,将整个大梁玩弄于手掌之中。
他从见面之时便知道这个人是个早夭的命,他也知道对方最终会走向一个如何的结局,他是看客是推手,是路边不语的树木,是晨曦的雾气,云淡风轻和置身事外。
他那师父曾活着的时候说过自己的冤孽,说他天生与旁人不同,后来司寻垶也察觉出来了。
他天生与旁人就不太一样,旁人会哭会害怕会惊惧,而他从来不知道这般的情绪是什么滋味。
他可以笑着指着至亲之人的头颅说道:
“爹爹和娘亲的头掉在地上了。”
甚至那淬骨噬心的毒药折磨的他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依旧哭不出来,只是会笑着割着自己身上的肉,那些肉会痛,痛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就割了吧。
皇宫深院远不及他心中的薄凉。
他曾在那个小太监死时见过对方一面,当时对方拿着一颗毒药皱眉,在看到自己的时候,没有要求让自己放了他,亦是没有求饶,而是有些无奈的说道:
“能不能换个不痛的死法?”
于是司寻垶便用梦见欢换了对方手里的毒药,那时司寻垶忽的想到,若是对方求自己,他会不会救对方?
他想,大概是会的。
因为对方死了之后,他心中有些微微的痛感,那块肉他割不掉。
所以司寻垶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初救了对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