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看着手里温热的酒酿丸子,一共八个,于是她每说一段话就给李冒倒一个。
“临走的时候阿娘还念着哥呢,说是对不起你,对不起我,让我找到你,看看你,可是,三哥,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找到你。”
“没想到,找了你这么久,你却变成了一堆土疙瘩了。”
“三哥,程公公对我好,我念着他的好,记着他的好,只是我还是很难受。”
程染站在院门,静静的等着,果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分明。
“程公公,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此处?”
楚云尉带着侍卫在搜寻是不是有谢彦川的余党藏匿,远远的看着这少有人至的花园门前立着一个人影,他警惕的带人走了过来,不过将将行了几步,便认出了那人是谁,便遣散了侍卫,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程染被楚云尉打断了思路,便点了点头说道:
“来看看故人。”
楚云尉心下了然,当年那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死了一个没有品阶的小太监而已,这种事情实在太常见了,可正因着那黄昏西沉之时,他那么远远的望了一眼,就忽的入了眼,稍稍打听便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即便是知晓了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可这件事情就这样莫名在心里扎了根,今日程染微微提及,他就忽的念了起来。
说起来楚云尉和程染关系还算可以,不是多么熟络,但也不疏离,只是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活跃气氛的人,都不会先把话题提起来,于是这般场面便忽的静了下来。
楚云尉这般静静的望着程染,忽的念起来他初见程公公的时候,对方还算一个瘦弱单薄连他一脚都挨不了的小太监,此时此刻,对方依旧瘦削,却不见单薄。
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太监,已经成为了天子近臣,旁人提上一句都要变色的存在。
果子提着篮子和宫灯出来的时候,只见这两个大高个子相顾无言,这伸出来的脚默默的收了回来。
程染顺手将果子手里的宫灯接了过来,顺便随手提了提歪了的大氅,然后对着楚云尉微微颔首,算作道别。
果子迈着小短腿紧跟着程染的脚步,顺便急匆匆的给楚云尉行了个礼。
“程公公。”
楚云尉忽的开口,大概是隐忍的太久,这般开口,一团白气便从嘴里冒了出来,,只是这三字说了出来,他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口里发干,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程染顿了顿,提灯侧身,静静的等着。
楚云尉垂目,随后默默的笑了笑,那张常年板着的面容笑的非常温和,透着寒雪月色都掩盖不住的温润来。
“程公公,不送。”
程染闻言想着是不是应该说个再见,但是此时她距离楚云尉已经有了十几步的距离了,开口说这个也不太对,到最后她只能贯彻淡漠的姿态,幅度极缓的点了点头,转身提着宫灯继续走。
走了一会儿,果子忽的快步走了过来,她伸出手微微扯住程染的衣袖,抬头说道:
“程公公,你是个好人。”
程染顿了顿,轻笑着说道:
“我不是好人。”
“我很坏,是个恶人。”
......
谢毓衡用了两天的时间终于面对的现实,两天两夜滴水未沾,那些大臣嚷嚷着要撞死在大殿上都没能把谢毓衡给叫出来,他们只能也不吃不喝的陪着新任天子。
到了第三日,程染照例去敲了敲门,问谢毓衡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前两日都不曾有丝毫动静的室内,此时门却是忽的被扯了开。
也许是太久不曾直面阳光,谢毓衡微微眯起了眼睛来,任由那黑红的画面覆盖自己的视线,失重眩晕的感觉汹涌而来,他苍白瘦弱又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扣着门口,以此作为依靠,总算是没有让自己晕过去。
微微的刺痛伴随着清醒感,门框上细微的木茬刺进了谢毓衡的手指,他看着那缓缓渗出来的一滴血色,轻声说道:
“上朝。”
谢毓衡先是宣布了何时把先皇葬入皇陵,又说了怎么处理郭将军等人,郭将军年老体迈,功勋卓著,封永安候,兵权上缴,夺了郭将军的兵权,赐了他一个爵位,如此也算是两不相欠了,旁人听到这番处置,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想想陛下到底还是念着骨肉亲情的,郭将军身为陛下的亲外祖父,如此轻轻放下也算是全了孝道。
至于郭皇后,静养于后宫,不再管理后宫事宜。
那些一同参与叛乱的官员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谢毓衡一一进行了处理。
晋升慕淮危正四品大理寺常寺。
同时宣布成立督察院,任命程染为正二品督察院都督。
最后一条,满朝哗然。
“陛下不可啊,前朝宦官之祸历历在目,还请陛下引以为鉴,三思啊!”
慕丞相第一次跳出来反对,起初对于慕淮危没有在洛阳的时候把程染给解决掉,慕丞相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谢毓衡这番决断,正好做实了慕丞相的猜测。
“还请陛下三思!”
满朝大臣,跪地三分之一,放眼望去,皆是文臣。
而徐生静静的看着这群只会之乎者也的老匹夫,想象真应该让这群穷酸书生看看程公公的那一箭,如此也好治治他们这些清高迂腐的脑子。
谢毓衡第一日上朝,便被近三分之一的官员逼迫。
“此事,无须再议。”
慕丞相忽的站了起来,连带着三司的人,他们太过于失望了,谢毓衡是他们一手扶持上皇位的,如今只不过将将沾了个屁股,便准备卸磨杀驴了。
“陛下,既有检察院,又何须督察院,若是陛下不信任臣等旧人,臣等愿意请辞,退位让贤!”
此言一出,那三分之一的官员也齐齐开口:
“臣等愿意请辞,退位让贤!”
谢毓衡看着这般逼迫,依旧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他清隽的面容缓缓的笑了笑,然后望向慕淮危问道:
“慕大人,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