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在想,此时贵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后悔了,应当是不后悔的,贵妃的性子便是如此,欠她的便是要还回来,虽然她不清楚贵妃跟皇后之间的过节,但总归是跟贵妃的兄长和贵妃不能生孩子有关,这两件事任何一件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是极为残忍的,皇后高高在上,位居凤位,即便她拥有宠爱,也不可能撼动皇后的地位,既然大的动不了,那么就只有动小的了。
父债子偿,大概就是这么个理了。
小轩子默不作声的将那杯酒放到了贵妃的面前,轻声开口:
“娘娘,这是殿下所赐,殿下还有言,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算是谢过了。”
贵妃嗤笑一声,此番下场大概这几日她被囚禁起来的时候便已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倒也没觉得有多么的难堪和难以接受,她算不上什么温柔善良的人,心里狭隘自私的很,正因为清楚,才不慌乱。
程染走了过来,忽的抬手端起那酒杯,眉眼半垂,昏暗的光影下尘埃四处游离,沉闷又不堪。
就在小轩子以为程染要亲自将这杯酒喂到贵妃嘴里时,只见程染手腕一沉,这杯酒尽数洒在了地面上,打湿成了一团四溅的暗色,直到那最后一滴酒滴落之时,小轩子才回过神来,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程哥,您这是......抗旨!”
最后两个字小轩子是压低了嗓音小声喊出来的,他知晓程染这么些年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着,难免会生出些情谊,对于亲眼看着贵妃去赴死总归是过于残忍的,但这是殿下的命令,他断然不敢违抗。
程染随手甩了那酒杯,面对小轩子的这句抗旨,倒是没有多怎么放在心上,总归她日后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背地里抗旨的事情多了去了,如今也算是提前熟悉一下。
“小的跟贵妃娘娘总归是有着一场主仆情谊,既然殿下让我来送娘娘一程,这件事情便由我说了算,这毒酒太烈,烧的五脏六腑溃烂不止。”
“我不忍心。”
“去寻薛林,拿一颗梦见欢。”
小轩子迟疑了一下:“可是......”
“殿下若是责怪,我一人承担。”
小轩子离开之后,贵妃抬起脸来,直直的看着程染,极缓的笑了一下,随后伸出手来,白皙的手指透着一股羸弱般的意味。
程染走上前去,低眉顺眼恭敬的扶上了贵妃的手。
“娘娘,天寒了,您穿的有些少。”
贵妃峨眉淡淡,褪去了那个嚣张跋扈,浓丽恣意的贵妃外皮,她也还是那个骑马拉弓,竟逐男儿的南嘉。
面对程染的话,她并没有作答,而是将自己头上本就不多的簪子拔了一根下来,她面对着程染,那尖锐的金簪在程染的胸膛上缓缓的蹭了蹭。
“阿兄对我说过,狼是养不熟的,程然,是我眼拙,只当你是一条听话的狗,看着讨喜,也算听话,便不知不觉对你容忍了许多。”
“我可以容忍你自私贪婪,可以容忍你心狠手毒,可是这些你通通不要,你偏偏选择要背叛我。”
“程然,伤了我的没有一个人是好下场,谢毓衡你且看他能得意到几时,这世间并不是剥皮剜骨,头断血流才算是报应,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有时候更是一种折磨。”
“我徐南嘉,便是至死都不会让自己受一点伤。”
话语落下,贵妃一把抓住程染的手臂,另一只握着金簪的手便刺了进去,她仰头望着程染,眼睫轻颤了颤,鲜血涌出来打湿了她攥着金簪的手,粘稠温热的触感让她红了眼眶,她答应过阿兄要活的好好的,谁都不能来伤自己一分,伤她一分她便要十分讨回来。
“如此,才算两不相欠。”
这金簪刺进去并不如同那般刀剑一样,快到血流出来才察觉到痛苦,这是一个缓慢而难以忍耐的过程,痛觉撕扯着程染,她倒是想过贵妃可能会给她两巴掌,又或者打她一顿,总归是要出气的,倒是没想到贵妃会这般恨她,
来不及喊疼,也顾不得处理贵妃对她的怨,程染攥紧了贵妃的手,咬紧了唇,下了狠心把那簪子拔了出来,一瞬间的狰狞的疼痛让她眼前冒出一片黑白的失重感,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丝来,面色煞白到有一种剔透的感觉,唯有唇艳的惊人。
“娘娘,我这条狗命暂时还有用,您受累先忍一忍。”
程染说完这话喘了喘,低头看向贵妃,眼眸倒是花了花,因此看人便是有些不清不楚,透着些茫然来,那些垂死挣扎透进来的光,落不到眼里,积重落下的血色将墨色的衣裳打湿成一种沉闷郁重的颜色。
她想着这金簪到底是值钱的,便没有给扔了,反倒是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然后放到贵妃的手里。
程染这般动作,贵妃自始至终以一种冷漠又灼烧着疯狂的神色静静的看着,直到程染从袖口掏出来一叠银票。
程染一把塞进贵妃的手里,她想要说快点,可是这嘴有些不听使唤,没几分力气也说的慢吞吞的。
“娘娘,您会翻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