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春桃有些怯怯的望着程染,她从未瞧见程染这般模样,她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曾想过再见到程染该是何种场景。
程染或许会大哭,或许会大骂,又或者两者皆有,她甚至是连如何安慰对方都想好了,总归是让程染好受一些,可是她从未想到会见到这般模样的程染。
直到程染逐渐的走近,炙热的宫灯映衬着这么一张细白稚嫩的面容,这么近的距离,春桃清清楚楚的看到横贯程染左脸的一道血痕,那道血痕浅浅的滴落着血迹,在雪白的皮肉上鲜艳红润,如同赤火一般沸腾在冰冷的荒芜雪原上。
谢毓衡走了出来,他攥紧了手里的玉牌,沉沉的,带着些不可名状的惶恐看着程染。
谢毓衡身后的宫灯亮的如同白昼一般,落在程染的脚下却昏暗了些,如此泾渭分明,让谢毓衡越发的心慌起来,他想说他不知情,他想说,他找来玉牌是想让宗人府放人,又或者是想说太子把他叫走他并不知情。
不过此时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他不知为何,呼吸都乱了几分。
程染缓缓撩开衣袍,对着谢毓衡缓缓跪了下去,一点一点弯下了脊背。
“殿下。”
“奴才有两件事请求。”
谢毓衡望着程染身后巍峨的殿宇楼台,星星点点的灯火幽幽的燃着,仿佛燃烧着簇拥不灭的鬼火一般,不知何时便要扯人进去蚕食一番。
“说。”
程染顿了顿,咽了咽干燥的口水,润了润唇复又开口。
“奴才仪容不整,望殿下恕罪。”
宫灯流淌着,照亮了程染半明半暗的眉眼,脸颊上鲜润的血色刺目的让人心颤。
“恕。”
谢毓衡晃了晃眼眸。
“奴才想为李冒收尸。”
“可。”
程染说完,便缓缓起身,她的目光未曾落在谁的身上,只是虚虚的望着一点,直到转身离开,都不曾施舍过旁人一星半点。
月色清辉,算不得圆润,只是露了零星的些许,其他星子倒是璀璨异常,谢毓衡静静的看着程染离去的背影,星光熠熠却不敌这灼灼宫灯,谢毓衡忽的想起来那个人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有的人即便是月隐星匿,也自会带着驱云散雾的风而来。
那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血性。
这皇宫太大,太空,哪怕是景逸轩燃了满园的宫灯,都照不亮程染脚下的路,因为,他不会属于这里,不会拘泥于此处。
谢毓衡从未清晰的察觉到,程染不会属于这里,他会离开,但是他却不能离开他。
他看着程染逐渐模糊的身影,夜色吞噬了单薄的背影,燥热的风吹动谢毓衡飘起的发带,他松开了紧握的玉牌,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屋。
李冒的死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那些往日里无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归是不再提及这个人了,当然,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的爬到李冒的位置上,对着年公公点头哈腰,笑的合不拢嘴。
你方唱罢我登场。
程染安顿好了李冒的后事之后,托春桃的哥哥去细细查查那拿钱的人到底是不是李冒的父母,若真的是那么送的钱便她来出,若不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程哥,呜呜呜~”小轩子红肿着脸哭哭啼啼的回到了景逸轩。
程染站远了,她怕小轩子哭的厉害了抱着她哭。
“方才我去给殿下取些糕点来,遇到了长乐殿的林祥,他抢了殿下的点心,还打了我两巴掌,呜呜呜~”
一听到长乐殿,原本关心的小太监们也不说话了,这个亏只能自己咽下去。
长乐殿可是太子的寝宫。
小轩子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他在外面不能哭,回到自己家总能够哭诉几分吧,他没指望谁帮他出头,只不过是想诉一诉委屈。
旁人安慰了几句,小轩子好歹是不哭了。
下午的时候,程染去接谢毓衡下课,谢毓衡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瞧着脚腕肿的不成样子,不用多问,准又是被太子搞的。
谢毓衡年岁逐渐大了,也不再如往常那般受了欺负红着眼眶,瞧着怯怯的跟小白兔一样了,他大概也知晓自己长的过于白嫩,因此便年纪轻轻习惯做些老成的神情来,此刻受了欺负,也只是冷着脸,不让旁人看出些不对劲来。
不过他实在不是面向冷漠的那一挂,如此这般板着脸都更加像是那被欺负狠的模样。
程染看着这委屈的小模样,心想,这景逸轩还真是大的小的都要遭长乐殿的欺负。
“殿下,奴才背您吧。”程染低声说道,如今她已经进入了变声期,嗓音虽然变化不是太大,但到底是不同了。
谢毓衡僵了僵,没有拒绝,也没有说同意,倒好似是把那委屈掉一边去了。
程染瞧着谢毓衡没有说话,当他默认了,便走到谢毓衡的面前弯下腰来。
谢毓衡攥这衣角的手松了开,慢慢的趴在了程染的背上,因着他比程染小上两岁,程染又进入了发育期,所以每每二人平阶的时候,谢毓衡总是要略略仰视才能望见程染,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这般高的角度去看着对方。
似乎身下的这人,过于瘦削了些,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大。
程染将将起身,还未迈开步子,只听到身后扬起一道清亮的声线。
“五弟,你这小太监瞧着不怎么健壮,你也不怕他半路把你摔了,要不然哥哥我送你一程吧。”
“毕竟五弟你如此脆弱。”
说完,谢彦川戏谑的目光落在谢毓衡的脚腕上。
程染明显的察觉到谢毓衡倒是身子僵硬了些许,他低眉顺眼的从唇齿间堪堪挤出几句话来。
“不敢劳烦太子哥哥,皇弟自行回去就好。”
谢彦川挑了挑眉眼,目光落在谢毓衡攥紧的手上,微微下移,自然而然瞧见了弯腰低头的程染。
“ 你这小太监,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