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衡一身短装，将将从校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汗水来，他一张白嫩的脸染了几分红晕，整个人嫩生生，一双黑漉漉的眼眸好似是那深海的黑珍珠，冷冷的瞧着人，生出些阴冷来。
李冒身子僵了僵，对着谢毓衡恭恭敬敬的行礼。
”五皇子殿下。“
谢毓衡无视了对方的行礼，虽然这皇宫里，谢毓衡不算什么受宠的，但他到底是个皇子，若他真的想要处置李冒，旁人也拦不住，更不要提打骂这些个最轻的惩罚了。
“我倒是不知道，我景逸轩的大门何时能够让你一个没有品阶的小太监随时打骂了，你倒是说说，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敢如此以下犯上，目无尊卑规矩了？”
李冒没有开口，直直的跪在谢毓衡的面前。
程染看着面前的场面，心里思量了思量，撩起衣袍，也跪了下去，不仅跪了下去，跪的还比李冒要狗腿许多。
“殿下，奴才跟李冒乃是旧识，方才因着一些误会而争执了几句，没想到污了殿下的耳朵，实在是奴才的过错。”
谢毓衡闻言，微微低下了头，枝桠过滤了炙热的日光，只留下淡薄的星星点点，那明亮的光斑落在程染青色的太监服上，好似要将那淡薄的背灼烧出一个窟窿来。
他心里涌上来一股没来由的愤懑，他气的呼吸都有些乱了，这情绪只来了这么一阵，因此他便极力的隐忍着，竭力的想要控制着，反正他往日也都是这么过来的，谢彦川，贵妃，皇后，父皇，面对这些人他都是这般忍过来的。
可是此刻那种失控的感觉却愈发的控制不住，倒是是因着什么此刻的谢毓衡想不明白，大概是他什么都没有拥有过，突然有了一件玩具，他便是当成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可是当他为自己的玩具出头的时候，却发现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
谢毓衡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的过错，程然，你很好。”
说完谢毓衡便负气离去。
程染知道自己说的这话定是让谢毓衡恼火了，自己的奴才胳膊肘往外拐，这不火才怪呢，不过她顾不了这么多了，她不这么说，李冒便免不了一顿罚，事情本来就一团乱了。
李冒连一丝目光都未施舍给程然，他自顾自的站了起来，背对着程然，掩盖了自己的神色。
“程然，你好自为之。”
程染回到景逸轩，还没有来得及去找春桃去把事情问清楚，便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摔东西的声响，她叹了一口气，顶着小轩子惊恐的神色走进了谢毓衡的书房。
盛色四开之中，程染将将迈进门槛，便被迎面而来的砚台狠狠的砸中了肩膀，飞溅的墨点在眼前划过一道漆黑的光点，这砚台极为厚重，砸在程染的肩膀上好似是捅了一刀，她心想，还好没砸头上，不然她怕是直接交代了。
唇间尝到了一点苦涩之味，程染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苦涩之味便蔓延了起来，想来是那墨点落在了唇上，他静静的站着，任由谢毓衡将一切能发泄的东西都扔在她身上。
好在谢毓衡立马冷静了下来，扔了这砚台之后只是气的恼的冷着脸色，倒是没有再扔东西。
“你还回来做什么？不应该跟着你那兄弟去永和宫快活吗？”
程染没说话，还是这般站着没动，不做声的看着恼怒的谢毓衡。
谢毓衡跟程染这般对视了半晌，神情的恼怒便变了些意味，他觉得，明明错的是程染，可偏生对方这般瞧着自己，倒是让他生出些无理取闹的不是来。
程然生的好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谢毓衡就晓得，不过无论那时还是此时，他都算是个半大的孩子，因着对方这张脸，而不由的心生欢喜，这是人之常情，而往日里程染那温和散漫的神态瞧着像那晨光熹微时簇拥在枝头的合苞花朵，色若织锦，未开便映了满室光彩。
他倒也是望着这张面容怔怔出神，设想过当程染敛去这温和的外表，该是如何的模样。
可他没想到，程染是以这副神态来面对自己。
他看着程染，因着盛夏燥热，是以这室内四面的窗都大开着，炙热浅薄的光线倾泻而来，映的程染整个人黑白澄澈，泾渭分明，那喷溅的墨色自他的脖颈滴落至衣领，细白的皮肉如同被污秽玷污了一般，好似燃了一团没有温度的火焰，冷冷的，令人生怯。
“殿下你出气了？”
程染心想，虽然皇家的孩子早熟些，但谢毓衡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往日小心谨慎的过着，没成想还被自己的奴才给气着了，如此她挨这一记砚台也是应该的，既然对方还是个孩子，她便不能冷着处理，而是要跟对方讲道理。
不过程染又实在是没有跟小孩子讲道理的经验，她的老妈每次都骂骂咧咧的，这种行为肯定是不可取的，她想着，谈一谈，便是要心平气和的，细细的跟对方说。
因此程染抬眸看着谢毓衡，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那墨色在地上滴滴答答蜿蜒出了一道狰狞的痕迹来。
“若殿下不恼了，可愿听奴才一言？”
谢毓衡顿在原地，他望着面前这个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程然，一时不知道这气还应不应该发。
程染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她跟谢毓衡的命运势必是要牢牢绑在一起的，一切不利于两个人关系的事情都必须要解决掉，所以这件事情她不仅不能隐瞒，还要让谢毓衡帮上一帮。
天家无情，谢毓衡虽然不太懂程染对于李冒之前的情分算个怎么回事，不过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被一个人以一种大人的身份来请求帮助，这种身份的提高使得他心中的不快少了许多，因此便决定不计较程染对自己不尊重的事情了。
之后程染找到春桃，细细问着这件事情。
春桃也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听程染的质疑便冷笑着说：
“是，那钱都让我哥哥给昧下了，都让我们兄妹两个给私藏了，有了这句你就可以跟你那兄弟去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