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程染是看不到诛魔阵外的万剑门弟子的,因此便睡的有些迷迷糊糊的,倒是常淮右细细的望着程染,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这笑自然而然的流露在他淡然的眉宇上,使得他这月下的浅笑变的极为细软,到好似是那夜泊秦淮河畔清清软软的少年。
这天火将程染这么一个霜雪般的颜色灼烧的像是百花吐蕊的露出了那么点粉色的细蕊来,她这个人的身体都是一种极为僵硬又紧绷的状态,偏生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如此倒是显得的极为高深莫测了起来。
“白师姐真是神人,居然在诛魔阵天火中纹丝不动,通神都已被灼烧成如此模样,竟是连哼都未哼一声。”
众弟子心中暗暗赞叹,白师姐属实牛批,吾等自愧不如。
“瞧瞧,白师姐真的厉害啊,这修为怕是世间都难逢敌手。”
“当初白师姐一人就破了蓝师叔与众弟子一起布的剑阵,洛黎,你当时跟白师姐一同出来,想必白师姐的神通你早就见识了吧?”
一旁的弟子,碰了碰许洛黎的肩膀,一脸好奇的询问,之前他们虽然也震惊于这件事情,但更多的是讨论蓝师叔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和白染那么一副丑到惨绝人寰的媒婆模样,以至于对于当时程染以一己之力破了剑阵还杀了蓝叔乞的事情并没有那么惊叹。
时至今日,得以见到程染的真面目,这次细细想来,发现白师姐是真的牛批。
被点到名字的许洛黎浅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抬头望着那坐在诛魔阵中心面对天火依旧坦然处之的程染,眉宇隐在昏暗的月色下,带着一种旁人不曾察觉的柔情,只不过这柔情落在眼眸的深处,倒是透露出了几分隐隐的欢愉,他轻轻的勾了一下唇角,温声说道:
“是啊,那时的白师姐神勇无匹。”
众人的窃窃私语落在吴常的耳中,他静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的言论,因为,从一开始,他见到了白师姐便与其他人的不一样,白染这个人,很冷静,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又或者说,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她要去做的事情,她无情的不算彻底,绝情又算不上,吴常觉得,这样的性子,看着最为干脆利落,实则随时多事端。
“可是,诛魔阵为什么会对着白师姐开启呢?”
身后的弟子在众人讨论的热热闹闹的时候,有些怯怯的开口询问着。
既然白师姐是正道,又有如此高的修为,这诛魔阵为什么会开启?要知道,这诛魔阵只有遇到魔物才会自动开启,而且千年以来从未有过失误。
众人忽的沉默了起来,刚才讨论太过于兴奋,倒是把这一茬事给忘记了。
“会不会是失误?瞧着白师姐也没什么事情……”
众人正面面相觑,一道银色流光忽的从身后直直的越过了,落于诛魔阵的阵眼上,二大爷的衣衫盛了一斛灰蒙蒙的月光,这般踏月而来。
这二大爷是先过来看看能不能把程染给弄出来,因为大爷听着程染竟是被诛魔阵给困住了,当下是又急又气,这诛魔阵是师祖所设,当初大爷为了让着诛魔阵效果更强大,一股脑的加了不少折腾人的符咒,这效果确实是好,用过的魔物纷纷献上好评,因为没有活着打差评的。
可是没想到,今天居然把北海的独苗苗给困住了,以程染目前的修为,极有可能跟那些死去的魔物打个招呼。
因此大爷被气的直喘不过气来,一时灵力暴动,将房屋都粉碎了,二大爷唯恐大爷想起来自己,拿自己撒气,他怕到时候被炸一脸血,便急匆匆的先赶过来。
“染染,听得到吗?”
从大爷那里知晓了阵眼在何处,二大爷便想方设法想要跟程染取得联系,为今之计,只有破阵了。
二大爷是这方面的行家,对于眼前的阵一眼就看出来了,非常的强大,除了破阵别无他法。
眼见程染还有心思睡觉,二大爷头一回被气的暴走了,也顾不得形象了,这传音符入不了,他就扯着嗓子喊:
“幺儿!你他妈给老子回话啊!!!咳咳咳……”
“白染!白染!”
众弟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五千岁的少年喊的脸红脖子粗,纷纷用了灵力,一起帮忙喊着。
那一声一声白染,倒像是催魂似的。
常淮右隐隐的看了一眼月上中天的位置,嘴角挂着那丝一直不曾掉落的清浅笑意,他这么斜靠在竹林上,一手把玩着手里若隐若现的微黄光亮,倏地亮起的光照映着他的下巴口鼻,淡淡的,浅浅的,整个人便在片刻清晰,又在瞬间模糊。
程染现在不觉得热了,觉得胸闷气短,想吃点酸的……
不是她乱想,而是真的有那么一种眩晕感,总想用些刺激的东西来清醒她的神志,莫名其妙的就想吃点酸的,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旁的的感觉。
“这是到了剥夺五感了吧,白师姐竟然还纹丝不动!”
除了顶礼膜拜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了。
属实牛批。
许洛黎听着这话有些烦躁,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旁人看不出丝毫的不对劲,他好似在面对白师姐的时候,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大概是因着这一切都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以至于他总是免不了拿上一世与现在做些比较,以前的时候,他面对白师姐的时候,总是要有意无意的撩拨两句,因为他看不得白师姐眼里那一副悲悯又无情的模样。
她像是香火鼎盛寺庙里供奉的神佛,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
他最后一次见到寺庙的神佛,便是那日花灯结束,他未拜佛,未求福,于是顷刻之间,他家破人亡,重要之人死于非命,年幼的他看着那冲天的火光,蓦然想到寺庙里受香火供奉的神佛,那烛火长明不灭,便如同眼前的灾祸,也好似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不喜欢那悲悯的神佛,不喜欢对方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喜欢他们漠视一切的神情,所以他便做那真正的神佛,入世救人,下山历劫,桩桩件件做的都是善事。
可是,他没有得到善果。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喜欢那些神佛,不仅是不喜欢,甚至是厌恶。
可是,他却将白师姐奉做自己的神。
他是怀着恶念的,那时他厌恶极了白师姐如此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姿态,偏生又无法从中解脱出来,如何纠葛着,他到最后也分不清是爱多些,还是恨多些,于是他越来越疯魔,在白师姐面前做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暗地里又做着不干净的事情,想着这样便能戳穿她虚伪的样子,即便是戳不破,白师姐也总归是于他有纠缠的。
后来,他被拆穿了,他便是那恶渊,然后白师姐以身殉了他。
恍惚之间他才猛然惊醒,原来,那寺庙的神佛是真的悲天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