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积阑出来时便见程染一身绯色白鹇朝服,站在门前,如亭亭净植般,从惑人的罂粟花中硬生生的开出了一株寒莲。
顾积阑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走到马车旁,抬脚上了去,紧接着,程染青玉白芷般的手指也扒拉上了门框,这修长雪白的手指与这黑檀门框对比有些冲击,而那绯色的朝服,初看到却好似话本中的艳鬼才有的模样。
可程染不是艳鬼,她是舔狗。
她没等顾积阑开口,便自顾自的走了上去。
顾积阑一向是不喜爱享受,更是与奢靡攀不上半分关系,马车内不算小,挤两个人绰绰有余,可也只绰绰有余了,因为除了一方香炉,一方青缎引枕的靠背之外,旁的什么都没有。
简直是过分寒碜了。
因着只有这一个靠背,程染便坐在垫子上,挺直了腰板。
“下去。”顾积阑开口。
程染:我听不到。
“下去。”顾积阑又说了一遍,不止声音大了些,连语气中冰冷的意味也重了许多。
没办法了。
程染直视着顾积阑,直直的看着他,天青色的瞳孔幽幽深深的。
就在顾积阑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那不自量力的话时。
只见程染顶着这么一副风清月浓的面孔说道:“我不。”
马车内静了下来。
顾积阑微微抿了下唇,他将视线放在程染身上,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更是没有把程染踹下去。
于是,程染凭借自己的厚脸皮成功的蹭上了车。
不用自己跑着去上班真的太爽了。
程染想着自己务必要表现出一种我粘着你,但是我就是不理你的模样,便一路上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脊背更是挺的笔直。
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了下来。
那容貌浓丽,气质冰冷的玉面首辅大人缓步下了车。
然后那姿容绝佳的程学士,跟在首辅大人的身后也下了马车。
再然后,风光霁月的程学士,揉了揉腰。
二人一前一后,一身靛青一身绯色,一人仙鹤祥云,一人白鹇细莲,明明都是朝服,却硬生生的穿出了情侣装的既视感。
而程学士一边揉了揉腰,一边板着个脸。
一下子信息量好大,在场的众官员又一次想起了首辅大人和他那姿容绝佳的门生之间的艳事。
先有首辅大人破了嘴唇,现在程学士又揉了腰。
难不成,首辅大人竟是上面的那个?!
众人这般想着,竟是觉得合理极了,之前未见过程染,便以为是俊朗的精壮汉子,所以才令那玉面阎王臣服起来。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程染是何等模样,生的好看是真的,只不过精壮却是半点边不沾。
原来他们一直都站错了cp啊。
众官员:磕到了磕到了!
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能在心中暗搓搓的想着,面上却显露不出分毫来。
上了早朝时,程染明显的感觉到贺温的疏离,原本二人是站在一起的,可是两个人之间却好似筑起了一道冷漠的墙。
程染心中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大兄弟。
早朝又是在无关紧要的扯皮中度过。
程染回翰林院挂了牌子,便开始看那些陛下已经看过却懒得回复的折子。
这有一道折子很是有趣,一名叫查恒运的边疆大臣,他们那有名的便是哈密瓜,他很是喜欢,便想着给老皇帝送些尝个鲜,于是他便送了。
可是这陛下的口味与他不同,只觉得一般,便回复说朕已经知道是什么味道了,朕收到爱卿的心意了。
好家伙,这位大臣心中觉得不是太满意,这哈密瓜这么美味好吃,他一个奴才都天天吃的到,身为天子的皇帝陛下却只能尝个鲜,于是他的忠君之心便熊熊燃烧了。
那请安的折子是一道接一道,那哈密瓜是一车接一车。
直把老皇帝吃的直犯恶心,闻着味脸都白了。
但是对方也是忠心,这没办法批评啊,于是老皇帝给他回复说,朕真的知道是什么味道了,运哈密瓜太过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朕就不吃了,爱卿若是喜欢,便把朕的那一份也吃了吧。
普通人大概就到此打住了,可这查恒远可不是一般的忠君,只觉得陛下体恤他,那个感动啊,于是便叫运送哈密瓜的兵顺带着送信,这样两不误。
于是,这请安的折子又是一道接一道,哈密瓜是一车接一车的运。
直把老皇帝的脸都吃青了。
后来,只要有这个大臣请安运哈密瓜的折子,翰林院就直接拦了,省的老皇帝看着折子就要吐出来。
程染看着这折子直乐,乐归乐,细细一想,这大臣手段也挺高明的,这一车接一车的哈密瓜没有白运,在老皇帝心里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憨厚也好,忠君也罢,总归都是些好印象。
照往常盖了个已阅的章,程染便把这折子放在了一旁。
江南连日多雨,河流隐隐有决堤之势,这折子重要,程染捡了出来,西北地区干旱,百姓几乎颗粒无收,这个请求开仓放粮,也捡了出来。
某某官员又进贡什么宝物,某某官员政绩突出。
这个王朝有好有坏,有兴盛,有低迷,但百姓总算还是有一隅之地。
程染又想起来自己的下一个任务,翻案。
当年程家被诬陷卖国通敌,满门抄斩,而程染却是在在数月之前被程荣带离了程家,才幸免于难。
当年程家士族门楣,掌管三省六州的官盐大权,一度富可敌国,辉煌不已。
极盛之时必将迎来衰弱,这似乎是一个诅咒一般。
门庭显赫的程家一夕之间,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那血绵延数里,深入泥土,数月后的一场雨还能激起那浓郁的血腥味。
程染自幼便知晓自己的身份,母亲程怜是程家的嫡女,父亲是永安侯府的侯爷,他合该是那尊贵人中的一个,却终日在泥腿子和贱种的名声中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太渴望恢复自己的身份了,太渴望摆脱那肮脏不堪的出身了。
于是程染便准备开始走上那条作死的道路了。
程染看着面前的永安侯府的牌匾,然后上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