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啊,不是俺为难你,主要是俺也有难处的啊。”谢康又点了根烟,叹了口气道:“你也劝劝你们那个王科长和内务科的阎科长,别因为某些明明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的事情和我们龙科长过不去。”
一听这话,谢雄也就知道他在讲什么事情了。
内务科是主管马岭山避难所内部事务的机关。而他们所管辖的难民,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那种容易被病毒感染的二类人员。
这些二类人员出于求生的本能极其反对三类人员进入避难所,这个三类人员就是无症状感染者以及难以同前者区分的完全免疫者。
但是避难所的正常运行同样也离不开三类人员的贡献,因此双方保持了一定的富有默契的相安无事。
但是在最近,医务科在医疗诊治的实践活动中,有一名验血的护士发现可以通过丧尸病原体样品寄生受测试人员的血样的速度,来判断该三类人员的类别后,这个平衡便被打破了。
内务科就极力倡导要推广该方案,拒无症状感染者于避难所之外。
而由于行动科任务的特殊性,其组成人员几乎完全是三类人员。但在这种方法出现之前,两种三类人员是混杂的。
在这之后,由于从外表来判断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无症状感染者还是完全免疫者,因此行动科的成员为了不让自己被驱逐,基本上是团结一致,持完全的反对态度的。
而内务科已经在他们的内部率先推行了该方案,排查出好几十个混在他们当中的无症状感染者了,这些人被驱逐后都去寻求了行动科的帮助,行动科的反对态度就更坚决了。
这一来二去,双方就卯上了。
谢雄他所属的主计科夹在中间,那是在两个鸡蛋上跳舞——左右为难啊!
他也是皱着眉头,十分无奈的对谢康说道:“我们王科长他也没
不想和行动科作对啊!问题是这个避难所本身就是围着内务科转的,内务科想搞,我们也没有办法。”
“那既然缺物资,就让内务科的那帮子二类人员自己想办法去。
我们这些三类人员难不成还要既受二类人员的白眼儿,还得给人家送钱吗?
我们行动科基本都是些血气方刚的青壮年男性,有些才十七八岁,就算我和我们龙科长受得了这气,那些气性大,脾气冲动的孩子们受得了吗?”
至于那个让内务科自己去想办法的方案,实际上就是龙耘(行动科科长)在上次集体会议上借着气性向阎芜锡(内务科科长)提出来的。
在这之后,内务科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还付诸了实践,他们特别成立了一个机动股,专门用来外出搜寻内务科所辖避难人员所缺少的物资。
但是可以用伤亡惨重来形容他们的状况,搜集不了几个物资的同时,往往出去一趟就要“报销”掉好几个人,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就工作的性质而言,我们主计科也决定不了内务科的事情,但是我们主计科要负责发放补给物资啊,几千张嘴都在那儿嗷嗷待哺呢。
再说了,你们行动科的后勤还得指望着人家呢,和内务科闹变扭之后,现在护甲、武器之类的东西估计也已经开始缺了吧。
还有哈,内务科那边找出了几个原来从事汽修等相关的人员,说不定能给你们攒个雪地车出来。”
谢康听见前半段本身是不耐烦的,但听到了后面,神色确实有些动摇与犹豫,但最后还是像一个否定机器一样:“武器、护甲之类的俺们可以自己搞,至于雪地车这种载具,我们也不急缺,反正人拉雪橇也够用,带回来的物资也足够俺们行动科百十来口人吃了。
至于他们内务科急缺的辅食,你帮俺告诉内务科的人,不是俺们不给,是目前大雪封城运力不足,没有办法运回来足够的辅食,让他们勒紧裤腰带自己先想着办法对付。”
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谢雄一乐,又敬了谢康一杯。凡事遇到问题,只要对方提条件,就说明事情还有的商量,这条件一提,剩下来就是讨价还价的事情了。
又经过一阵寒暄,哥俩在酒足饭饱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场地。
谢雄到了隔壁办公室,把内务科秘书兼任主计科副科长的万伯山叫了出来。
万伯山见谢雄这架势,之前他也听小道消息说谢雄和谢康中午出去吃了趟午餐,因此万伯山自是能猜到谢雄要说什么事情,待到谢雄把自己拉到了一个四下无人,不起眼的角落后。
他便是一副关心的样子,嘘寒问暖的问出各种杂事,好像是在和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拉家常,最后话题回归到一句:“你哥哥那里的工作最近还顺利吗?”
谢雄也不傻,也懒得和这人扯皮浪费时间,就直截了当的说:“我和行动科的人员沟通了一下,他说他们那里也没有剩余的物资了。
由于缺少武器和护甲,他们不敢去某些地方寻找物资,由于缺少雪地车等运载工具,他们遇到物资没有办法带回来。
你们内务科的生产股能派人赶工弄些出来给他们补充吗?”
万伯山好像后两度的东西都没有听见似的,就揪着第一句话不放,一副惊奇的样子:“啊?我可是听说他们行动科的伙食可是好的不行,据说我们内务科的黑市上千金难求的卷烟,他们行动科的人都能抽一半儿,扔一半儿,可奢侈了。
他们的物资怎么可能不够啊!那些人搁哪儿唬你呢!”
“欸,不是我说你,人家拼死觅活在外面收集物资,多吃点怎么了?
再说了人家行动科百十来张嘴和你们内务科几千张嘴的消耗量能一样吗?”谢雄直接把他的话反驳走了,他倒是也不和这人动气,在讨价还价前去“压价”是一种相当常见的行为。
“我认为集体中以公平为先,他们固然有功,享受一些待遇是应该的。
但就像古人说的一样,不能在行将饿死冻死的人面前炫耀自己的锦衣玉食。
他们有功劳自己私底下去享受呗,非得那么张狂铺张干什么呢?就比如那好好的卷烟抽一半扔一半儿,能不激起怨恨吗?”
万伯山顿了一顿,翻出来了另一件事情:“上个月有一个我们内务科底下的民生股管理的难民,他烟瘾上来了实在受不了,就偷偷去捡他们行动科的一个人抽了一半就丢在地上的烟屁股去吸。
结果呢,那人是个无症状感染者,丧尸病毒直接通过唾液进行传播,然后他去车间进行生产活动的时候病情发作,咬死了好几个人,为了处理这件事情,前前后后牺牲掉了十几个人呢!”
谢康知道这位万伯山又要翻账了,于是在简单回复之后立刻就想要迁回正题,“你们也管管那些老烟鬼,说破大天,那场事儿还不是那人肺子里犯痒痒,烟瘾犯了?不知道没事儿捡人家烟头干什么……”
“你这句话就好像在问为什么奥斯维辛里头的犹太人为什么要出卖同胞一样,两千年前管子就曾经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大哥啊,现在生存都难保的情况之下,你管的住这帮人吗?”万伯山的语气是相当激动的。
眼见万伯山打断了自己的话,谢雄只得喊了一句:“停!你先等等,你不是说要讲集体吗?人家行动科为集体奉献了那么多,好歹也是有贡献的,我们看问题要全面,不能光盯着人家的缺点看。”
万伯山继续反驳道:“他们有贡献我们就没有贡献了吗?
他们日常的伙食是炊事股挨个开小灶搞的。
整个避难所就只有他们的营地一天到晚灯全亮着,那些发电机组的组装与维修以及后头的维护,基本都是电力股的任务。
这么冷的天,他们居住的为了保暖而墙壁特别加厚的营地是我们的土木股给加固的。
更不用提他们的护甲、载具之类,哪怕就是他们现在用的人力拖曳的雪橇都是机械科的焊工搞出来的。”
万伯山的情绪愈发激动,最后来了一句:“合着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吃干饭啥也不干的?”
虽然万伯山这段话有着很明显的逻辑漏洞,但是情绪渲染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谢雄此时也是无言以对。
眼见价压的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话就谈不了了。
万伯山也提出来了自己这边的条件:“既然都是一伙儿人,谁也离不开谁,那就凑活着过呗,咱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
他从袋子里凑出了一个清单,上面都是内务科缺少的物资。万伯山把这个清单交到了谢雄的手上。
谢雄便顺势拿起来瞅了一眼。这一瞅,谢雄就懵了,内务部开出的条件出奇的慷慨。谢雄突然感觉这事情不好办,因为一般来讲,谁也不是傻子,如果双方交换条件不对等,那其中肯定还会有别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谢雄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直接啥话都没问,假装不知道一样,直接把纸条揣进兜里,就径直往回走。
奈何事与愿违,事情果真没有这么简单,万伯山还是从后头喊住了谢雄。
谢雄打了个哈哈:“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就是说。你看哈,我们内务科内部平时都是用不起雪地车的,而且这玩意毕竟是人攒出来的,肯定是容易出故障。
因此汽修工平时肯定是常常往来于内务科和行动科之间的,就是说能不能让他们行动科的人一部分接受检测,搞一个由完全免疫者组成的汽车队,这样子我们好放心啊。
如果不这么搞,哪怕我们领导人员同意,我想那些汽修工人应该也还是会抗拒的。
至于如果检测出无症状感染者了,我们内务科现在的态度也不是驱逐出境了,让他们和我们这些二类人员分开管理,保持隔离就行了。”
谢雄一看这要求并不过分,下意识就答应了,接着就直接去到了哥哥谢康的办公室,向哥哥汇报了内务科的人提出来的条件。
谢康是个粗人,拼起力气来九头牛也拉不过,也算是豪爽的性格,一看内务科如此“识时务”,便就坡下驴,满口答应了。
眼见事情完美解决,暂时应该是没有危机了,到了下班的点儿,谢雄也就兀自一人去到图书馆里头找了一本小书随意地翻阅起来,这也是他日常的消遣。
由于资源匮乏,马陵山避难所的电力实施了管制措施。谢雄也就只能就着昏暗的油灯来书籍。
他虽然看着书,脑子里还在不断复盘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忽然感觉下午和内务科人员的谈话进行的过于顺利了,有某些地方感觉有问题。
让我们的时间回到一周前,在内务科的内部会议上,内务科科长阎芜锡便提出来了这个方略,英国人称其为“香肠战术”,那咱们就叫一个本土化的名字,就管他叫“火腿战术”,吃的时候也是不会一下猛地要咬一大块儿,而是每次削一小片儿,然后一片一片慢慢儿吃。
阎芜锡提出:“在实力相对而言对等的情况之下,人们总是擅长妥协的,如果你先提出要开窗他们肯定不同意,但如果你要开始掀房顶了,那人们就会同意你开窗了。
用在这件事情上也一样,如果提出将无症状感染者驱逐出境,那肯定会遭到彻底的反对。
那就先慢慢儿来,找一个完全合乎伦理的理由,先把混迹在人群中的无症状感染者从其中揪出来再说。”
回到当下,谢雄经过这么一复盘,忽然便想明白了,这无疑是一场阳谋,就算自己一开始就想明白了那也没有用。
作为二类人员,他们向内务科提出意见:要求自己同三类人员中的无症状感染者保持隔离,这是相当朴素而又正确并且也不是太过分的要求。
谢雄面对这种事儿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