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漫天无星,月藏于云后,林中黑暗,有夜风呼啸而过,如群魔嘶吼。
几道锐利银光在林中一角闪过,伴随着道粗犷的中年男子声音。
“追!”
男子声音消失许久后,旁边的草丛中发出阵阵响动,一颗瘦小的少年脑袋从中探出,确认四下无人后,少年迈开步子,快速往东边逃去。
少年名叫周胜,年十三岁,出生乡里,家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勉强温饱,日子还算安逸。
但今晚突来的山匪,打破了原本平静的一切。
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周胜在逃跑时与父母走散,他侥幸从村口逃走,沿着官道旁的山林一路奔逃至此。
跑了约莫半炷香后,周胜在一座没有门的破庙前停下,他慢步走进庙中,仔细察看着庙里的每一处,躲在了较为隐蔽的供桌底下。
“跟他们拼了。”
周胜心中一狠,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右手紧紧抓着根成人手臂长短,三指粗细的尖锐树枝。
周胜呼吸沉重,半蹲着身子,处在异常紧绷的状态。
他透过供桌黄布上的破洞,如夜猫般盯着前方,不放过门口的一丝风吹草动。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渐明,一名刀疤脸和一名独眼山匪手持长刀,迈着沉重的步子踏进庙里。
周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独眼匪徒正朝供桌大步走来。
他单手改双手,握紧尖锐的树枝,轻举过头顶,在桌布被掀开的刹那,用尽全力刺去。
“啊...”
庙里一声惨叫,周胜刺中独眼山匪,树枝尖端几乎完全没入山匪腹部。
独眼山匪吃痛,下意识用右手长刀往周胜处挥去。同时,另外刀疤脸的目光也往周胜这边看来。
独眼山匪挥砍的并不快,也无多少准势,周胜松开双手,往左侧动了下身子,轻易躲了过去。
还不等独眼山匪收刀,周胜又迅速调整身子,用力将没入山腹部的树枝拔了出来。
“啊..”
惨叫声再度响起,这次更撕心裂肺。
独眼山匪下意识松开握在右手的长刀,双手捂着腹部,疼的在地上直打滚。
周胜趁机捡起地上的长刀,准备给独眼山匪最后一击。
刀刚捡起,刀疤脸的长刀已迎面而来。
速度很快,直击面门,周胜根本反应不过来。
黑色瞳孔中的锐利寒光越来越近,周胜内心恐惧狂涌,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将双手挡在了身前。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有的只是一股寒意。
“这是...”周胜睁开眼,脸上写满惊异。
两名劫匪瘫倒在地,瞪大了双眼,没了生机。
在劫匪的胸口处,三四根巨大冰锥由内而外爆出,散发着点点寒气,像是冬日里绽放的花朵,冷艳刺骨。
一名年过半百的老道士笔直的站在庙门口,周胜转头望去,如见大山。
这名老道士脸上沟壑分明,气色不佳,身上的道袍沾染着血液与尘土的混合物,头上高冠被利器斜着横切了三分之二,显得有些落魄。
“小友,贫道救你一命,可换得小友助我一次?”老道士微微笑着,朝周胜缓步走来,轻声说道。
声音在庙中虽小,但在周胜这里,字字入耳,如雷灌顶,容不得反对。
老道士站在周胜旁边,右手一挥,一阵劲风掠过,劫匪尸体混着地上的干草尘土,齐齐滚动至角落,眨眼间的功夫,周胜附近已清出一块空地。
周胜瞠目结舌,内心翻江倒海。恐惧,惊奇,迷茫等数种情绪不断涌现。
“小友,坐下吧。”老道士盘膝而坐,抬手示意周胜也坐下。
待周胜坐下后,老道士继续开口:“以少击多,以弱击强,二者唯一或有得胜之机,二者同在几乎必败无疑,此次你若非遇到贫道,恐怕已成刀下亡魂。”
老道士开门见山,苦笑道:“如你所见,贫道被一些只会使用下作手段的宵小偷袭,受了不小的伤,正需要小友相助,方可痊愈。”
老道士边说边褪去上身衣物,露出胸口。
只见他胸口处,粘着一张猩红色的光滑圆盘。圆盘随着老道士的呼吸一张一收,好似活物。
在圆盘外围有数根如蚯蚓一般的触手。时不时的有触手从圆盘中脱落融入老道士体内,顺着脉络缓缓蠕动。
如今,老道士上半身的每一条脉络几乎都有两三只触手,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恩公,我能怎么帮你?”能够侥幸存活,周胜心中感激,他对着老道士行了个礼,开口道。
“贫道身上中的是火蚕毒”。老道士点点头,说道,“其中血蚕会堵住周天脉络,吞噬修士体内的精气,直到修士体内再无气机流转而亡。”
“此毒除非施术者将血蚕收回,否则几乎无解,中毒者只能眼睁睁的等死。”老道士望向周胜,皮笑肉不笑,“贫道不才,在‘几乎’中找到了一种破解之法。”
周胜就是个傻子也明白老道的意思,这明显是要将火蚕毒转到自己身上。
老道士看着脸色有些慌张的周胜,继续轻声笑道:“火蚕毒对我等修士伤害大,但对你这种虽有灵根,气窍未开的人却不好说。”
“我方才算过,你爹娘尚在。若你这次抗不过火蚕毒,下场虽说和死在匪徒刀下无异。但算贫道欠你一次,可保你双亲一辈子平安喜乐,衣食无忧。”
“若是你抗过了,我游尘子破例让你当清风观真传弟子,于你也是一桩天大的机缘。”
想来清风观就是老道所在的地方,成为这地方的真传弟子,自然益处无穷。
但东西再好,机缘再大,那也得活着才行。
不过游尘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某种情况来说对周胜来说确实是天大的机缘。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没的选择。
“若是爹娘都还活着,一辈子衣食无忧也不错。”周胜口中呢喃,看向游尘子胸口火蚕毒的眼神逐渐坚决。
“如何?”游尘子看似询问,实则催促。
“好!”周胜毅然决然。
“我家在澜洲嘉山县昭安村,村子里最北边的一户就是我家。我叫周胜,你可别记错了,是周家,昭安村周家。”周胜想了想,又说道。
游尘子笑了笑,不置可否。心想着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娃娃。
游尘子对周胜撒了个两个谎。
一是关于火蚕毒,此毒为活物,只针对修士,一旦修为不高的修士中了火蚕毒,数息内必亡。
二是所谓的保血亲一辈子,他方才算了算,少年父母命途难测,生死都难料,又何来保血亲一说。
周胜伸出手,手心朝上,游尘子将右手中食二指点在周胜手心处。
只见游尘子口中念念有词,顿时间,其身上的猩红色圆盘像是融化的冰块,化作一滩液体,如有所指引般,领着血虫经过游尘子粗转的手臂,最后由中食二指作为通道,慢慢流入周胜体内。
火蚕毒接触到周胜的瞬间,强大的炽热感就传遍了他全身,等火蚕毒全转移过来后,这种炽热感转化为灼烧感,时刻灼烧着身体的每一处,不一会儿,呼吸也变的困难。
周胜像是坐在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间,还被人掐着脖颈。
他面目狰狞,汗水止不住的往外冒,漆黑的眸子却没闭上,正直勾勾的盯着游尘子。
没多久,游尘子收回右手,穿上带血和尘土的道袍,气色红润,怡然自得,看向周胜的眼中带着丝怜悯。
游尘子摇摇头,一拍腰间的布袋,手中郝然出现一块五边形黑色木牌,木牌最上方有云朵图案,下方刻着“甲”字,看上去有些老旧,边框处有些细小裂缝。
游尘子轻抚手中的木牌,感到有些感慨和可惜。他轻轻抬手,木牌如有灵性般从他手中缓缓飞向周胜右侧地面。
“罢了罢了,自己种这么大的因,总要结一个果的。”游尘子背负双手,转身朝庙外缓缓走去,口中轻声说道,“只是可惜了清风观,万一被个没灵根的捡到...”
在游尘子的心里,周胜已必死无疑。丢下清风观真传令牌,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心有所欠,影响以后修为进境而已。
周胜双眼朦胧,感到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几乎要停滞,他身子往后倒去,意识逐渐模糊间,好像看见了一男一女在向自己招手。
“爹...娘...”
月亮从云后钻出,如水般的月光从门窗射进庙中。
少年瘦小的身子被月光覆盖,脖颈间的一块椭圆形光滑玉石正散发着微弱白光,玉石表面刻有一只星睛豹眼,羽翼大而丰满的奇异怪鸟。
细细看去,便会发现玉石正缓缓吸收着少年胸口处的猩红色圆盘,少年脉络中的血虫也像是如临大敌,疯狂往远离胸口的地方爬去,似乎想冲出体外。
蚕遇鸟非死即伤,玉石上,怪鸟身子微微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