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川……”
顾靖川称帝期间百姓无论是要交的税变多还是徭役苛刻了数倍都够他一死以平民愤。
可顾希知没有想到死亡来的那么快。
一场宫变，死在她面前的却只有这个叫了她几年姐姐的小弟弟。
明明五岁生辰时阿川的愿望还是希望身体变的强壮可以和哥哥姐姐一起堆雪人。
少年人倒在地上，身上是厚厚的貂裘。这还是在殿内，和小时候一样明明是在雪天生的却很是畏寒。
直到袁辉行礼离开抬走顾靖川的尸体，李相夷还抓着顾希知。
他知道，阿知是悲伤的。
十几岁的少年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许府。
“昭华，到母后身边来。”许锦衾擦掉眼角的泪，不再去看地上躺着的孩子。
顾希知僵硬的走上玉台，站在母亲身边。
许太后看着底下的臣子道：“诸位爱卿，今日之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在场的老臣和世家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况且顾希知为正统血脉，这件事该到此为止。
宋林赋这些年在朝中培植的势力大多对陛下的诸多内斗决策很是不满。
换一个心怀天下的陛下让他们施展才华匡扶社稷，正是他们想要的。
“臣等明白。”
许太后点了点头，疲惫的坐下，顾希知扶着她，一脸的关心。
“母后，你……注意身体。”顾希知知道她现在状态不好。
母后的手就像她身上的华服一样是冰冷如水的，仿佛下一刻就从手里滑走。
女人疲惫不堪，好像坐在席间呼吸都已是困难：“昭华，母后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孩子。”
顾希知看着她的眼睛，紧紧贴着母后，伏在她的膝上。
“母后，你要丢下我了吗？昭华好不容易才见到您的啊，昭华只有您了啊。”不要走好不好，顾希知觉得母亲好像随时都会消散。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最后的叮嘱。
“母后和你父皇年少时情投意合，能嫁给他做皇后母仪天下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他没有辜负我，可是许家换子，谋害于他，诱导阿川，也不愿放过你。”
“我爱先皇，爱你们这两个孩子，如果离去的人是我多好，我一人换你们三人父慈子孝。”
顾希知狠狠摇头：“母后，你先别说这些了，我们让御医看看好不好?”
许锦衾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默默摇头：“我是个不忠不孝不义的人，母族犯的是弑君的大罪，阿川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对父亲我不允许自己再尽孝，对皇室，身为儿媳我也不再合格。”
她拍了拍顾希知的手：“作为皇后、太后，我对不起天下之人，哀家没有在其位谋其职，任由两方争斗牵连无辜，是为不义。”
顾希知已经哽咽不能言语，母亲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扎她的心。
“我知道的，我的阿知是上天赐给北辰的宝物，娘不知你的奇思妙想和满腔抱负是如何而来，娘为你骄傲，你是我的孩子，娘能为顾家为天下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还北辰一个明君。”
顾希知明白母后的意思，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母后知道，父皇也知道。
可不论她是谁，顾希知就是北辰的公主，是夫妻二人的女儿，是他们最疼爱的孩子。
许锦衾的眼神重新拥有光芒：“昭华，你记住，北辰之任如今已经到了你的肩上，不要辜负我和你父皇对你的期待，你会是引领北辰世代和平昌盛的皇。”
“阿娘的时间不多了，阿娘累了，你父皇前些天又到梦里看我了，他从来看不得我累，我知道他要来接我了。”
少年夫妻琴瑟和鸣，曾经想着能早些将天下交到孩子们的手里，二老也能携手看看这北辰江山。
太后多年的忧思心疾，人已经是一具空壳，是为了见到女儿最后一面才耗到了如今。
太医摇了摇头，顾希知又将希望寄托在李相夷身上，得到的也是一声轻叹。
许皇后看了看身边的白衣少年：“来，我看看。”
李相夷看着这位面容和蔼的女子，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顺着许太后那仅剩的力气将男子的手搭在了女儿手上。
看着这他们，“你就是李少侠吧，是个好孩子，长的俊，人也靠谱，还会医术呢。”
许太后笑里带着欣慰：“母后祝福你们。”
阿知的心上人她也见过了，她终于可以放心的去见先皇了。
和爱人团聚，完成生前的梦想。
长公主的哭声和皇城的丧钟铭刻在了大臣们心中。
她们的女帝自幼时起就没有如此失态过，没有人看见过公主大哭。
昭华公主，皇室子弟无人能比其优秀。
从出生就是整个北辰的宠儿，七岁时已能为治民利民建言献策。
十岁散尽积蓄广泛筹集，在民间建立了无数学堂。
十二岁只身入江湖，为朝廷屡破奇案缓解了朝廷与江湖之间的矛盾。
十五岁及笄后披甲上阵，收复国土攻下鲜卑奠定北辰万年基业。
十八父死弟反，外祖追杀，一夜间失去所有。
三年后却建起江湖一大势力，杀回中都登顶帝位。
这短暂而又波澜壮阔的一生就是眼前这个泣不成声女子的缩影。
她心非草木亦非铁石，他们的公主心里也有自己是小家。
可是尘埃落定却还是留她一人在人间。
宴席散去，遗旨昭告天下。
太后和先皇顾靖川的丧葬事宜和顾希知的登基大典都在井然有序的准备着。
事出突然，可是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另外三个人的人生。
宫里恪守己任完成这任务，典礼和丧礼都在按章程一步步布置。
没有人有时间抬头看看青玄殿内那道孤寂的身影，萧瑟飘零于世间随时都会消散。
李相夷那日感受到太后已无呼吸，阿知最在乎的亲人不在了。
或许她没了牵挂会回到自己的世界，或许她会因为天下百姓留在北辰。
李相夷守在青玄殿外，他只知道不管是哪个原因他都不希望阿知选择。
他舍不得阿知的离开却也不舍的困住她飞去的羽翼。
阿知心中的是天下，可李相夷不想她困在天下的重担之中。
再无当年少年时那份热血赤忱，磨平自己的棱角麻木的为北辰天下燃烧自己的生命。
雪落一地，落在男子的身上，公子犹豫再三推开了房门。
江湖朝堂无论顾希知想去哪，他李相夷都知道，自己会紧紧跟随。
四顾门的重建提上了日程。
天下太平，江湖和朝廷都该出力。熬过一个寒冬，民间便已是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