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步步紧逼,像是一定要云瑾今日看清这个她敬爱了十八年的好母亲,是怎样的一个骗子。
“你若还是不信我,这罪妇人虽死血还是热的,你不妨去取两碗清水来,我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你好好看看我与她到底谁才是你的血亲。”
云瑾听到这个法子,眼前一亮。
滴血验亲,是啊,只要验过了就能知道云祁有没有骗她,就能知道母亲,到底是不是真的夺走了她的十八年时光。
云瑾心里这么想着,迅速起身去了厨房拿碗,为了防止云祁提前做过手脚,还特意先把碗洗了一遍。
等端来了两碗清水,云瑾找来了做针线的绣花针,拿着碗靠近了地上的云母,强忍着心里的悲伤和害怕,抽了云母的手扎针取血。
等一滴鲜血落入水中,云瑾急急的扎了自己的手指挤出血滴进碗里。
两滴血前后进入水中,如同楚河汉界,各自占着一处,过了许久,就是不相融。
云瑾的心也跟着分裂开来,而后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另一个碗里也滴入了一滴自己的血,云祁丝毫不犹豫,快速取了针扎破手指滴血入水。
两滴血在水中相遇,只一瞬间,便合成了一滴血。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化为一堆齑粉。
情绪失了控,只剩满腔的悲戚跟着细碎的话语一起弥漫。
“娘亲……”
“娘亲……你为何要骗我……”
“娘亲……为何不告诉我真相啊!娘亲……”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瑾儿……愿意跟你走的……”
云瑾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那个小院的,只记得云祁最后说了一句话。
“瑾儿,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接受真相,我住在城东的海运来客栈,你想清楚了,可来寻我。”
——
三月不知云瑾的遭遇,跟着云瑾回王府的途中,看着云瑾失魂落魄的模样,因为担心,开口问了些话。
“云姑娘……你还好吧?”
“是三月技不如人,没有保护好云姑娘。”
“云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云姑娘若有什么难处,去跟殿下说明,殿下会护着云姑娘的。”
等两人快到钰王府时,云瑾终于跟三月说了话。
“三月,我拿你当妹妹看待,你可愿帮我一个忙?”
“云姑娘吩咐。”
“今日发生的事,不要告诉殿下。”云瑾看着三月的眼神格外认真。
三月有些为难:“云姑娘……我是殿下安排过来保护你的人。”
云瑾说道:“三月,杀了我娘亲的那个人身份不明,告诉殿下只会让殿下为此事分心,我不想殿下为了我的事再生事端。”
“三月,拜托你了,不要告诉殿下,好吗?”
三月有些犹豫,那个叫云祁的人身上衣物华贵,身边人也是身手不凡,云祁必是个有身份的人。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杀云母一个普通妇人,留了云瑾独自说话却又放了她和云瑾回王府。
如今不知那人是敌是友,云瑾不让她跟殿下说,甚至没有对杀了云母的那人多做计较,是不是,那人跟云瑾有什么关系。
三月犹豫甚久,看着云瑾说道:“云姑娘,那人会伤害你吗?”
“至少现在不会。”
三月松了一口气,殿下派她保护云姑娘,若那人对云姑娘没有威胁,好像也可以不跟殿下说。
云瑾对她好,把她当妹妹,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早已不是普通的主仆,她也把云瑾当做了姐姐。
如此想着,也就应下了云瑾的请求。
云瑾回了王府,便一病不起,夜夜深陷梦魇。
三月没跟钰王说其中细节,照着云瑾编好的说法跟钰王说了云母因为久病,身子亏损,死于院中多日,她跟着云瑾给云母买了副棺材将人葬在了郊外。
钰王之前就知道云母的病很严重,加之三月亲口汇报,没生疑心。
云瑾一病不起,他更加确信云母是突然病逝。
日子重新归于平静,因着三国聚会将近,钰王开始常常出入宫中忙于政务。
云瑾也称怕过了病气给别人跟钰王要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只三月日日陪着她养病。
云瑾有太多信息需要慢慢整理消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比如为何云祁一开始不来找她,为何一定要在她回去的那天杀了云母,又为何还放任她回钰王府。
如此过了半月,云瑾开始慢慢想通了。
以她对云母的信任依赖,只要云母说一句否认的话,哪怕云祁把所有证据摆在她面前,她也是不信的,若不杀云母,云瑾一定会选择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云母,而不是那个从未见过的凤启女帝。
至于为什么让她跟三月重新回王府,想必一是因为云祁在皇城数月,也知道她跟钰王的关系,此地毕竟是天珏王朝,惹了钰王的人,于云祁不利,二来则是因为,云祁想让云瑾自己想清楚,自己做决定吧。
若是云瑾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云祁也没办法,总不能强行把人绑回凤启皇宫。
云瑾病的越发重了,入了夏的天气,她却时时冷的发抖。
她内心深处依然不愿意相信,疼她护她十八年的母亲,竟然是个小偷,是个夺人孩子的毒妇。
她突然开始有些恨,恨凤启女帝把罪臣之女放在她身边伺候,恨云母把怨恨转到无辜的她身上,恨云祁的出现,甚至开始恨她自己没有发现那些显而易见的不对劲。
其实是有很多地方不对劲的,比如她从小没有听云母说过关于父亲的事,比如云母姿色平平她却生的貌美如花,比如云母常常看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发呆。
比如,不经意间,云母看着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愧疚和后怕。
回忆是经不起细细推敲的,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云母对云瑾,不是母亲看女儿,两人中间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雾。
原来穿过那层雾,清晰于两人之间的,竟是这样的真相。
一个日渐懊悔却越来越不敢说,生怕破坏了原本的情感。
一个沉迷其中不愿相信十八年的养育之恩,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