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长公...长王后......”崇燐瞠目地望着那突然觉醒的尸体。
长公主的目光变得凝厉,不似先前般的柔和温文,而是更像崇燐所熟识的一个人。
“我是孟劫安。”
那长公主如此开口说道。
崇燐本是不信的,但是她的神色,她的目光,即便是改了容貌,却也难再在这片大漠上找出第二人。
长公主看着瘫倒在崇燐怀里地孟劫安,眼睛忽地怯了一下,低声地对崇燐说,“我知道你此时定是难以相信。我方才也没回过神来,现在我才搞清楚,我晕倒了,而此时我在长公主的尸体内......”
她自己说出这番话后,都嘁了一声,连孟劫安自己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劫安,我相信你。”他已上前将此时长公主身上的麻绳解开。
崇燐目不转睛地望着孟劫安,她原本惊慌踟蹰,都在看到崇燐清澈坚定的神色后烟消云散。
她对崇燐笑了笑,自己喃喃了一句,“我本该料到的。”
她本就该料到,即便是透过肉体,他也能一眼望穿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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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亲王,我等奉亲王旨意,探察孟劫安崇燐夫妇,二人自前日起,一日未归,直至今日清晨臣才见那崇燐抱着孟劫安下马进了家门,此后二人再无出门。臣见孟姑娘不曾醒来,只崇燐那人抱着,便没将您的那封信送至,有什么问题您请再吩咐。”
帐外一片骚乱,密密麻麻的窃语声传来。守门的侍卫见道路上的下人侍卫皆低头绕道而行,还正疑惑,再张望一眼后,便瞬间沉下了头,不敢有片刻窥视。
门口一小侍卫准备传报,站在身侧的一个较长的侍卫碰了碰他的肩,给他使了个眼色,不能奏报。那小侍卫便乖乖闭上了欲要大张的嘴。
哈赫尔注意到门口的异常之态了,便诘问道,“外面可是发生了何事?”
那两个守在门口的侍卫看了看前方,又低头迅速摇了摇。
“不曾想我哈赫尔的帐中也出现了逆臣,我想今日不必是使用重刑的好日子吧?”那哈赫尔神色犀利,凝在了门口,但是也不张望。
“何必要给无辜之人上重刑?是我不要他们禀报的。”
帘外一细柔却坚厉的女人声音传来,哈赫尔惊坐起。
“莫要怪他们了。”长公主走至了哈赫尔的帐内,庄肃地对他说道。
哈赫尔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不敢辨认,须臾间,那熟悉之人便真真正正地站在了眼前。
“王后殿下?”哈赫尔瞠大了双目疑问道,尽管哈赫尔对这位来自中原的王嫂不能够再熟悉了。
孟劫安待在长公主的躯体里,便有了她的一切记忆。哈赫尔从未称长公主为王嫂,从来都是唤作王后殿下的。
她知道,哈赫尔喜欢长公主。
她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哈赫尔便立即让他们都下去了。
等到所有的侍卫都退下后,待在长公主体内的孟劫安才缓缓开口道,“是臣妾。”
哈赫尔起身走向长公主,看着她,恍若隔世,他不敢走得过于快步。
他目光放在了她的脖子上,“你脖子是怎么回事?”
孟劫安未曾想到哈赫尔开口询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她如何来的,也不是她去哪儿了,而是长公主被祭杀时喉咙处被笄穿刺的伤口。
她低了低眼,但目光凄冷,有些哽咽地说道,“汗王做的。”
哈赫尔瞥到了长公主的发髻上此时戴着那把菊花簪被折断了,便将手中的茶杯捏得更紧了。
“还疼吗?”哈赫尔眼神有些迷离,不知如何直视长公主脖颈上的那片伤口。
“疼。”她冷冷地说道,一滴泪流下。
哈赫尔眼神颤抖,闭上了眼,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长公主。
“回来就好。”
哈赫尔抚着长公主的睫,眉梢,以及脸颊,“回来就好。”他又重复着。
被哈赫尔抱着那一时刻,孟劫安瞥见了他的案几上铺满了密信,几乎皆是漠北文,好在长公主早已识得漠北文了,孟劫安仔细读去,大概写的都是一些哈勒王后的下落不明。只有一书汉文,是以朱砂撰成,“诛杀孟女,祭之。”
哈赫尔见她目光搁置在了他的案几上,便匆忙地走到桌边,将那些密信一股胡乱地收了起来。
“你知道我被哈勒塔摩什囚禁了对不对?”
哈赫尔抬起眼来,看着长公主,眼神中浑浊得令人难以分辨究竟是怜惜还是提防。
他点了点头,缄默着。
“亲王若是认定我早已被杀害了,为何还要寻找我的下落?”
她盯着哈赫尔的双眼看着,那个阴鸷得令人畏惧的双眼。
“可你也来找了我。”哈赫尔回望着长公主的双眼,他的眼神忽地变得柔软了些许。
她低下了眸,冷寂了片刻,方才说出口,“对。”她顿了顿,“无人信我,无人助我。天愈发地冷了,野菊花都要开了。”
哈赫尔听到此话,嗟叹了一口气,流出一滴泪来,不语。
他转身抓起了长弓,携上了沉重的方胜纹箭囊,欲要大步迈出帐内。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甲胄,说道,“你此行为何?”
“为你。”他侧过头,看着长公主的双眼,目光又变得狠厉了起来。
她冷笑了一下,便收敛住了笑容,“亲王何时变得如此莽撞?”
哈赫尔直了直身子,向长公主转过身来,“自然不是。”他轻轻地笑了一笑,“如今哈勒边境战事吃紧,前几次连连战胜王后母国,但王兄着急了,嫌巴尔图尔将军的仗打得太慢,我如今只好先亲手灭了王后母国之兵,再谈舍王取后。”他嘴角幽然一扬。
她也扬起了嘴角,目光变得深不见底,凑到哈赫尔的耳边轻声地说,“妾有一计,不过亲王您做不成将军了,要负荆请罪,将这一战的胜利奉送给妾的母国,做个族中的千古罪人。”
哈赫尔目光翕了起来,“说。”
“但妾有要事相求,还请亲王答应了,妾便再将这一计献给亲王。”
“你要什么,本王都答应你。”
孟劫安便在他的耳边,将那计谋告知了哈赫尔。
他咬了咬紧下颌,目光又变得阴冷了起来。
孟劫安深知,哈赫尔对长公主再喜爱,也从不可能与他的宏图大业相媲比。她如今来找哈赫尔,便是顺着他篡改政变的计谋,借刀杀人。
边境上哈勒族的土匪不断骚扰着中原,进而引起了中原同哈勒族发动了战争。哈赫尔曾是常胜将军王,自哈勒吉图尔汗王在位时,这个骁勇善战的儿子便就表现出了异常的军事天赋。而自哈勒塔摩什汗王上位后,便不再率兵打仗,只在帐内指点。
但是更不为人知的,便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哈勒侯塞汗王,也曾是个常胜将军王,在位不过两年,便就被哈勒塔摩什率兵刺杀夺权了。
哈赫尔和侯塞自小便一同练武,侯塞性格温顺,总是忍让这争强好胜的弟弟。长公主知道,哈赫尔想要称王,连侯塞称王他都甚是不甘,而哈勒塔摩什杀害了他的哥哥,他便闻到知血洗哈勒殿的那一日终究能来了。
孟劫安深谙,哈赫尔这些岁月度日如年,他等待政变的这一日,太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