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崇燐躺在了地上,朝床榻上看了看去,孟劫安仍是抱着书看呢。
孟劫安来到这里,还好这中原公主的姐姐长公主托人给她提前就藏了好些汉书,有些是漠北文字,她看不太懂。不过这个朝代,似乎是她之前所在的现世里没有过的,这些汉书的字体与现世的字体略有出入,但大体上她还是能够读得下去的。
这些日子她除了骑马射箭便是读书,渐渐地便已经差不多适应这里的文字了。
崇燐抱着脑袋,翘着腿,无所事事地望着天花板,不时地望着孟劫安。
早知如此他便拿本书来了。崇燐后悔忘记来的时候拿书了,眼下孟劫安似乎马上就要入睡了,他不愿叨扰到她。
“你是不是忘记拿书来,要不你看我这本?我再去拿一本去。”
孟劫安忽地转过身来,向床榻下的崇燐看去,问他道。
崇燐被她这么一问,立刻回过神来,将腿放下,弹坐起身,“哦,好。”他乖顺地点了点头。
孟劫安看着他,怔了一下。他方才直起身来的那一瞬,睁着澈泠的双眼,她瞥去,仿佛攫取清泉一瓢,通透之感,竟如此似曾相识。
她错愕了一下,仿佛眼前还是那个不及弱冠的少年郎,那个整日唤她劫安姐姐的男孩儿。
只是再看,他已然是一个可以虬壮的男人了。
回过神后,她下榻走至藏书箱里随意地翻出几本书来,递给了崇燐。他慌忙起身,接过书去,衣衫凌乱,隐隐显露出高挺的胸肌来。
孟劫安瞥到了,急忙将目光收了回去,将书塞给他后,便自若地上床了。
“我多给你拿了几本,你想看哪本便看吧,不知道你哪本没看过。”
崇燐慌乱地挠了挠头,“我怎会读过如此多书,你知道的,我并非在中原长大,并不怎么识中原字的。”
他目光埋了下去,放到了书上,那书上的字,他每一个字都看得懂。
“我倒是忘记这点了,不如我找找漠北书来给你?就是压箱底了,我不曾看过,正好你教教我漠北字吧。”
崇燐抬起眼,明朗地冲她笑了笑,说道“好啊————”
待孟劫安找出一本漠北的书后,她上了床榻,趴在床榻边沿,翻开那书本和崇燐同看着。
“我来举着吧。”崇燐将她手中的书拿过举起,怕孟劫安举着会累。
崇燐给孟劫安讲了许久的漠北字,教了她一些漠北语,蜡烛渐渐要燃灭了,孟劫安也摇头晃脑地恹恹欲睡。
他看着她闭上眼睛趴在床边,脸颊挤在一起显得嘟嘟地,甚是可爱。
见她昏睡,崇燐便将书收了起来,吹灭了蜡烛。
“莫吹——我还能再学一会儿——”孟劫安猛然睁开眼睛来,拽住崇燐的胳膊,然而困意已然压满她全身了,丝毫挪动不得。
崇燐笑着蹲下身来,平视着孟劫安,见她明明乏得不行,却还要强忍睡意读书。
“我娘子真是要强。”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文地低语,“睡吧,我明日再接着教你。”
漆黑里,那脱落的月光,倾斜而下,洒落在床头,泼洒在她的眉间,盈盈动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孟劫安熟睡的模样,但是他却油然而生出一种念想来,他便是永远都看不厌她安睡的样子。
若月神真能许人之愿,便将他共持去,以为月,长久照守她侧畔。
————
孟劫安醒来之时,床榻下的人已无踪了。她便起身去洗漱,刚迈出脚步,便看到崇燐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来,脸上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同往日的清晨相比,格外的萎靡。
“早安。”崇燐边说边冲她打了个哈欠。
孟劫安准备伸手接过,他却躲闪开了,接着自己端去。她便指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今日如何这么困?昨晚没睡好?”
崇燐轻轻地回应了一句,“还好,没什么。”
他昨晚如何能睡得安稳,昨夜崇燐熄灭烛灯后,便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了。
孟劫安看他困意满怀,便努了努嘴,去洗漱了。
待他二人用罢早膳后,正预备牵马下山,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
孟劫安同崇燐对视了一眼,前去推开柴门,一看,是阿依古丽整正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站在门前。
“发生了何事,阿依古丽?”孟劫安赶忙扶起了她,顺了顺她的背,给崇燐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端水来。
崇燐端来水后,阿依古丽一口将那杯水饮尽了,渐渐能够平息呼吸了。
“莫要着急,你如此匆匆地从山下远处跑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依古丽憋得脸红,看起来急得欲要跺脚,向山下指去,“姐姐,姐夫,我阿毑(漠北语:祖母)好似鬼上身了!她一直说着胡话,而且是汉语。你知道的,我阿毑不是中原人,不会汉语的,但是她嘴里一直叨念着什么,‘要去湖边,要去湖边。’,我和阿娘能听懂,但是却无法同她沟通,快要急死了!姐姐你不是巫觋吗?可不可以帮帮我?”
见她急得眼泪欲要夺眶而出,孟劫安便急忙让崇燐拉阿依古丽上马,自己跑回堂房内拿了一块业饼后才跳上自己的马。
“阿依古丽,你怎么不骑马来找我?”孟劫安边骑马边扭头问阿依古丽道。
“阿爹和哥哥们都骑马去找萨满巫婆了,有的去烧纸,但是连着几日这样,仍是依然不奏效......我突然想起姐姐你是巫觋,会些通灵,便急忙地跑来见你,也不曾见家里有剩下的马匹,便不再找,就跑来见你了。”
孟劫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山路嶙峋,好在这日晴空万里,倒是不曾有风雨阻碍,便不时就抵达阿依古丽的家中了。
孟劫安许久不曾来阿依古丽的家了,她只是偶尔在牧场上见她,买些牛羊乳牛羊肉什么的。
她下了马,走至栅栏前,心中越发的悸动。她越靠近那门,窒息感便愈发地强烈。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分明曾有过这般感觉。
她走至帐前的那一瞬,她恍若大悟,这个窒息感,便是和之前她魂穿姜荔被埋在厚土之下的感觉一模一样。
孟劫安忽地失了神,僵直地站在帐前。
“劫安姐姐————”
“劫安?”
她耳边传来阿依古丽和崇燐呼唤,然而她胸腔内仿佛被刺穿了一般,怎么也动弹不得。反之,他们二人对她的呼唤声却是越发的遥远,巫觋的传诵声犹如江河滚滚而来,冲刷着她空洞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