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路上,尘土步入马蹄后,除了蹚蹚的疾蹄声,这马上二人却不曾发出一声来。
这草原上的夏日犹如过罅隙,不曾待绿意盈满七分,便匆匆掠过了,连那雪山顶端上的雪,也慢慢脱离沉寂,开始生长了。
“崇燐,”孟劫安开了口,指向那山巅轻声说着,“你看那雪山山顶,竟然开始慢慢变得白得大片了。”
崇燐朝她目光所循的方向看去,那山端上的茭白同山下随风摆荡的葱翠相映成趣,看着怡然,但他只是看着,并没有作出什么回应。
山路颠簸着马背上的二人,他们不时地相撞,孟劫安下意识地躲开,尽力不去贴靠他的胸膛。
崇燐看了一眼她的躲闪,便骑得越发快了,一个时辰的路,生生只走了半个时辰。
回到家中,崇燐仍是一言不发地跳下了马。孟劫安本以为他不会将自己抱下马去的,便欲要自行下马,可还没侧腿,崇燐便一把将她搂住放到地上了。
她有些愕然,不清楚这眼前的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自顾地拿起马具,替两匹马梳着毛发,而孟劫安的那匹马越发与他熟络,甚是听他的话,乖僻地站在他的马旁,温顺地吃着萝卜,让他梳毛。
孟劫安观望了一会儿,便回屋去了。
崇燐用余光看到她离开,便瞬间抬起头,痴痴地望向她去,直到不见背影。
他微微撅起嘴来,郁闷地给马梳毛,出神得不曾知晓自己只梳了那一处。
“她怎么走了......”崇燐有些失落地想着。
他又思忖起方才孟劫安说他是她的男人,那微微蹙起的眉,不由得舒展开来,连唇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是...一想到那个新上任的旗长,那个不知礼数的男人,当着他的面拿孟劫安挑衅,便又腔中燃火来。
虽然孟劫安对那哈赫尔冷淡得很,但是她如何对自己也这般冷淡?难道自己在劫安的心里,跟那个哈赫尔其实并无过多的差距吗?
他心乱如麻,胡乱地给马刷着毛。
“你把我的马都梳乱了。”
他抬头看去,孟劫安换下了巫觋的衣服,穿上了方便骑马的袍子。
“哦,抱歉。”他淡淡地回复道,有些窘迫。
“我的马不开心了,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孟劫安朝他走来。
崇燐感到有些奇怪,他怎么不曾看出她的马有任何生气的迹象,便摇了摇头,“为何?”
“我也不知,马儿不曾对我说,我如何知晓?但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生长在马背上,与马儿同频共振。我还以为你知晓自己不悦的缘由,便也能知晓我这马儿怨怼的缘由呢。”
孟劫安抚了抚她那匹马的马鬃,轻柔地笑着。
微风轻抚着,她此时眼神温良得似白驹,与方才平冷地望着哈赫尔的眼神截然不同,当下她的双眸足以融化雪山。
崇燐听完她这段话,便望着她,回过神来又低下头去梳毛。
原来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呢。
他有些支支吾吾,便是不肯说出自己真实的缘由来。
“今日只骑了你的马,但我的马儿也需要溜溜,我看它神色黯淡,想必是想让我陪它在草原上玩一把了。”
孟劫安看向崇燐说着。
她看出崇燐自见了那哈赫尔有些不悦,哈赫尔又莫名其妙地向自己言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来,崇燐定是为她感到有些愤懑了,但是碍于自己,又不能莽然对峙那哈赫尔。想着他那横冲直撞的性格,面对哈赫尔隐忍了那么久,定是憋屈了。
“那崇燐大将军,能不能教教我怎么骑马,然后带着我的小马散散心呀?”
她口吻清和,眼神真挚地看着崇燐。
他心中犹如疾风拂过野草,乱颤又动荡,只是表面上不显声色,但孟劫安却灵敏地捕捉到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悦然。
恰崇燐伏着蹲身梳马,于是孟劫安将抚着马儿的手,转移到崇燐的脑袋上来,轻轻地摸着他额前凌乱飞扬的碎发。
“这马儿怎么如此不温驯呢?”
崇燐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孟劫安抚他,她便已然收手了。此刻夕阳未落,但红晕却乍然聚在他的耳廓了。
他抬起头,仰望着孟劫安,清咳了一下,“是...是马主人太过愚笨,如今上马都不会,如何遛马?”
他本想抑制住结巴的,但还是没能成功。
孟劫安佯装愠怒,朝他皱了皱眉,语气倒还是安稳地说,“看来我须得换位教骑术的先生,好让我早日学会上马。”
她转身便要走开,崇燐便慌张地叫住她了。孟劫安笑了一下,遂即敛住笑容,转过身去。
“痴儿不曾能骑马,公子叫我作何?”她故意说道。
“你不会骑,我带你。”崇燐冲她有些冷淡的神色笑了笑,一改方才的黯淡神色。
见孟劫安不语,只是岿然不动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脸上也不发笑意。崇燐便明明朗朗地赔笑走到她背后,双手扶着她的肩,推她前去马上。
只是推便推到马前,孟劫安却不肯上马,佯装傲娇地环着手臂。
“劫安好姑娘,快上马吧。”他有些恳求道。
孟劫安便就是不声不色。
见她如此,崇燐便一把将她抱上她的马去,然后自己跃然上马,扬长而去了。
孟劫安任由他环抱着自己骑马,倒是缄默着。她深知崇燐的脾性,自己越是清冷,崇燐便越慌乱。
“我今日见那混账如此对你说话,便生气,但是你拦着我,我又不能对他怎么样。我气忿不过罢了,你莫再恼我不理你了,好吗?“
见崇燐如此主动道明,她便侧目看了他一眼,暗暗笑了一下。
她早就便猜到了。
但是她没猜到的,是他还因为她明明说了自己是她的男人,却还待他如此冷淡。她对那哈赫尔,虽不卑不亢,但却怎能如此自贬?他忍了万分,才止住自己欲要与哈赫尔争斗的怒意。
“崇燐,我必然要遏止你冲动,即便你再骁勇,可他有备而来,带着弓箭,不能不防,我不愿令你受伤。”
孟劫安认真地说出这番话来。
崇燐怔然,方才的结郁皆随云散去了。原来她不想让他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