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在视频画面中。
自从庄士敦进宫以来,溥仪逐渐变成难以应付的皇帝。
他上午让人当天拿出结果,清查内务府丢失的古玩字画,下午就让宫里安排车辆,带着庄士敦去爬香山,这样跳脱的想法,层出不穷。
为了方便骑自行车,溥仪竟然下令拆除宫门的门槛。
尽管大臣们个个心疼不已,但想将皇帝留在紫禁城内胡闹,不得不妥协骄纵。
然而,矛盾总在不经意间爆发。
一次闲谈中,庄士敦提起电话的作用和构造,瞬间勾起了溥仪的好奇心。
不料,溥杰在一旁,却不觉得稀奇,说道:“王府里早有这个玩意儿。”
溥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叫嚷着:
“为何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朕也要安一个!”
大臣们听闻此言,顿时变了脸色,连忙阻拦道:“陛下,不可啊!”
溥仪怒气冲冲:“为何不可?朕不是贵为皇帝吗?王爷能用,朕就用不得?”
面对皇帝的发飙,大臣们只好找来皇帝的生父,试图规劝他。
溥仪用手捂住耳朵,叛逆地反问:
“朕要安装电话,为何千难万难?听闻王爷早就安上了?朕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醇亲王载沣被这话一下噎住,愣了好半晌,才勉强点头答应:“好,那就安!”
就这样,养心殿内安装了电话,溥仪开心得手舞足蹈。
可是,他拿起话筒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要打给谁呢。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本子,顿时眼前一亮,他迅速翻开电话本,最先看到的是,京剧名角杨小楼的电话号码。
他朝着话筒念出那串数字,兴奋地清清嗓子。
电话被接通时,他又立刻捏着嗓子,学着京剧的唱腔念道:
“来者,可是杨——小——楼——啊?”
对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请问阁下是哪位啊?哈哈!”
溥仪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一下挂断电话,笑得前仰后合。
紧接着,他又如法炮制,连续拨通几个电话,每次都发出怪里怪气的声音,捉弄的意味,隔着话筒都能听出来。
突然,他想到庄士敦提到的胡博士,想听听这位白话文运动的提倡者,会用怎样的腔调说话。
说来也巧,接电话的人,正是胡仕本人。
溥仪捂嘴偷笑,一本正经地问道:“请问你是胡博士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略带疑惑地询问:“您是谁呢?我实在听不出来啊!”
溥仪高兴地大笑:“哈哈,你也别猜啦,我是宣统呀!”
胡仕结结巴巴地连问:“宣——统?是皇上?”
溥仪故意板起脸,压低声音说:
“是的,我是皇上。我听见了你的声音,可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呢。如果你有时间,就来宫里吧,让我见见你!”
胡仕为了证实电话的真实性,特意找到庄士敦确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通电话居然真是皇帝打来的。
他迫不及待地询问进宫的时间,打听皇帝的脾气与喜好,以及应当注意的礼节,是鞠躬行礼,还是磕头问安?
庄士敦笑着回答:“皇帝很随和的,你不必紧张,他就像个孩子,喜欢玩闹,喜欢了解新鲜事物。”
胡仕摸不准皇帝是心血来潮,还是当真要见他,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赶早来到神武门。
与护卫军解释好长时间,才同意奏禀皇帝。
溥仪并没有预想中那般兴奋,实际上,他挂断电话后,就把见面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见胡仕躬身行礼后,溥仪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你出国后,都去过哪些地方?哪些地方让你最难忘?你们提倡的白话文有何作用?”
胡仕不慌不忙地逐一作答,最后强调:
“白话文运动,主要提倡民主与科学,主张用实用主义,取代儒家学说,要让通俗文学,成为通用的书面语。用文体的解放,来达到思想的解放。”
溥仪聚精会神地倾听,心里琢磨着每句话的含义。
胡仕见皇帝听得这般认真,激动地说道:
“出国时间越久,就越想着回国!文学改良是大势所趋!”
溥仪挑起眉梢,由衷地发出感慨:
“朕,不!我,很希望像你一样,能够出国留学,更希望像你们常说的那样,做个有为的青年!”
胡仕一听,顿时喜不胜收,赞许道:
“皇上真是开明,令人钦佩啊,皇上勤奋读书,前途有望啊,大有可为!”
溥仪没有理解,他口中的“前途”究竟指的是什么。半个小时的会面,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然而,这次私下的会面,让保守派的大臣和师傅们知道后,直接炸开了锅,纷纷指责:
“如此新派的人物,皇上怎么能直接见面呢?他的新潮思想,一定会影响皇帝的。”
溥仪不理解,仿佛刚刚见的人,是凶猛野兽一般,竟会让大臣们谈起色变。
然而,大臣们的忧虑,也不无道理。
随着庄士敦灌输西洋文明的知识,溥仪出国留学的念头与日俱增。
这件事情,与安装电话截然不同,王公大臣们死也不肯让步。
溥仪只好强压自己的想法,准备伺机而动。很快,他就找到了同盟者,那就是弟弟溥杰。
两人不愧是难兄难弟,心境会如此相近,一心想跳离既定的生活圈子,盼着远走高飞,寻找自己的出路。
他们一致认为,唯有出国留学,才能满足内心的欲望。
为了实现目的,他们计划分两步走,第一步,就是筹备留学的经费。
在溥仪的授意下,溥杰每次回家,都带着大包小裹,里面或是字画古籍,或是奇珍异宝,都是出类拔萃的珍品。
两人计划着,这批东西搬移到天津后,再趁机换取钱财。
第二步,就是计划怎样逃出紫禁城。
庄士敦帮着联系大使馆,约好时间派车到神武门接应,只要兄弟俩能走出神武门,就算大功告成了。
溥仪兴奋地收买身边的宫人,认为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离出宫不到半个时辰,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没等他俩走出养心殿,就听到王爷传令:
“各宫门一律断绝出入,进入一级戒严状态!”
兄弟俩一听,当即跌坐在椅子上,全都目瞪口呆。
他俩的阿玛火急火燎地跑来,磕磕巴巴地说道:
“听,听说皇上,要出走?”
看他大汗淋漓的样子,溥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没那么回事!王爷准是听错了!”
“没那回事?”阿玛一脸地疑惑,紧盯着溥杰,溥杰吓得垂头不语。
溥仪止住笑声,再次重复:“没有那事儿!”
阿玛涨红着脸,狼狈地喝口茶水,就拎着溥杰退出养心殿。
溥仪见他们走远,立马收敛笑容,将茶碗重重地摔在地上,发了好一顿脾气,扬言道:
“一定要把告密的小人,给朕揪出来!”
可是,敬事房上下统一口径,没有一人肯配合调查,溥仪只能独自生着闷气。
这次预谋半年之久的计划,就这样不了了之。
然而,出逃紫禁城的想法,还在继续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