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侧殿听到前面的动静，牙都快咬碎了。
一把年纪了，还要被滕月算计，引来皇帝做主，当真是大意了。
皇帝也是心狠，为了那不入流的女儿，如此手段逼她一国太后现身……
当真是失了母子情分。
“母后不是昏迷了吗？”皇帝见她被人搀扶着往这边走。
面无波澜，甚至起身都未起身，只掀起眼皮一问。
太后面色又白了几分，道：“哀家只是昏过去了，又不是聋了。
皇帝如此雷霆手段，逼得慈宁宫满宫求饶，哀家再昏沉的神智，也被吵醒了！不得不出拼着一口气来看看，皇帝要将哀家这慈宁宫如何。”
安和帝冷然道：“儿子不过是处置几个以下犯上、不知廉耻尊卑的下人，母后又何必拖着病躯出来？”
“哀家怕再不出来，满宫人都要被皇帝处死了。宫人事小，皇帝落得个弑杀的名号，哀家不喜。”太后知道皇帝拿言语刺她，强撑着道。
安和帝转着手中扳指，随即淡淡道：“母后还是和从前一样给自己找借口。”
“可惜，此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臣们皆知昨日的起因后果。别说处死这些卑贱的宫人，朕就是处置慈宁宫，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些话让周遭宫人吓得两股战战，恨不得钻到地下。
齐辛也捏了把冷汗，没料到陛下竟如此挑明。这是他服侍陛下几十年，头一次。
陛下以前对太后不满，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这次……
“皇帝，你、你……”太后面色骤变，惨白转青灰，随即驳然道：“哀家看你真是宠女心切，竟问起母后的罪来了！”
安和帝对这个母后失望至极，“母后，您扪心自问，只这一桩事吗？这些年，朕以为您从佛寺回来，会有所改变。没料到，一次次的变本加厉。”
“你可知长宁昨夜调入水中，险些因您溺水而亡？”
“您可知，长宁本可以放更猛的药，向您冲过去，可她没有。她念着你是太后，念着你是皇祖母，给您留了三分情面！”
“长宁是朕传召进宫，为朕医病的。若处置高氏和云硕的事让您不满，您大可冲着儿子来，不必殃及无辜！”
“云硕与高氏是怎么获得罪，她们到底该不该受罚，母后您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何就是看不到？”
太后自知理亏，攥着手绢别过头去，沉声咬牙道：“那是哀家的贴身侍婢。”
安和帝轻飘飘“嗯”了一声，
“身为太后的贴身侍婢，以下犯上，在太后冲动的时候不知规劝，即刻拖出去处以车裂。”
他说完，也不去看太后的反应，放茶起身，“齐辛，你留下来，处理剩下的宫人。”
“摆驾凝雨斋。”
明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慈宁宫。
昨夜参与的宫人一一被齐辛拖出去，嘶哑的痛呼声响彻一片。
太后看着空荡荡的殿中，忽然觉得孤家寡人，好不凄凉。
她真的做错了吗？
回忆着昨日的事，滕月确实可以下死手，为何……
她听了皇帝的话，第一次有些迟疑。当然，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当初火气上头，若再来一次，她不会贸然动手。
自己身居高位惯了，没想到皇帝会亲自问责。
她扶着额，只瞥了眼窗外行刑的场景，浑浊的眸子别过，叹了声。
侧殿，走出一高大的身影，滕启漳缓缓走来，狭长的眸子尽隐在暗处，“皇祖母，孙儿扶您进去。”
见太后眼中似有懊恼与迟疑，他眸光一转，幽声道：
“皇祖母，您千万不要伤心，父皇是被三妹蒙了心智，才会如此对您。”
“三妹没有泼洒更毒的药粉，只是因为忌惮着您是一国太后，您出事了她亦无法逃脱。”
“儿臣早跟您说过了，三妹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早在十年前，儿臣便找人算过了，有此人在一天，我们周遭将满是灾祸。”
“这么多年过来，一一应验。先是茵茵，后是母妃……”滕启漳眼中带泪，伏在太后膝头，“皇祖母，儿臣也不瞒着您，其实她最克的，就是孙儿的命格。
孙儿真怕有一日，也像，母妃与茵茵一样，再无法陪在皇祖母身边。落得个下场凄惨，无人收尸的地步。”
太后眸光陡然变色，眼眶瞬红，她剧烈的摇摇头。
启漳说得对，自己不该迟疑。
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皇帝长子，日日带着。就连当年抚养皇帝，都没费过如此多的心力。
因皇帝当年出生时，她位分低，没能亲自抚养，是后来家中立了战功，升妃后才将皇帝接过来。彼时皇帝已经长大，不需要她多看管教导。
可以说，她的启漳相处的时间多于皇帝，情分也多于皇帝。
她还要看着启漳登基，怎么能让他“惨死”？
滕月这个碍眼的，非除不可！
她拍拍滕启漳的手，“启漳，哀家跟你保证，有哀家在一日，必不会让你受半点灾祸。”
滕启漳暗处的脸勾起一抹笑，随即敛下，含泪颤抖道：“皇祖母，孙儿就知道，您是最疼我的。此次是我没规划好，并不是您的失误。您且宽下心来，与孙儿从长计议此事。”
——
凝雨斋。
安和帝阴沉着脸下轿，大步朝院中走去。
进了院子，他的脸色更差了。
走的时候太医什么样，回来时还是那个样子。板板正正的垂头提着药箱，站在卧房外。
“饭桶，这么长时间，都没人进去给长宁公主诊治吗？！”
“陛下恕罪，皇后娘娘与公主一直没传召，微臣们不敢随意闯入。”
他们不知，卧房中，滕月早醒了。
半个时辰前。
皇后怕她落水后发热，在她周身放了整整七个暖婆子。
滕月周身暖烘烘的，生生被热醒。
她迷蒙的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肚子。触到那柔软隆起的弧度，才稍稍放心，打量起四周。
她什么时候回到了凝雨斋？
自己不是在长亭躲着吗？
她记得，当时她很冷，冷的快要死了。
后来……好似有个人将她抱了回来。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