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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掏肺腑(1 / 1)


晚会上,冯旭晖邀唐悦辛跳舞时,她说起在鼎钢的时候,以为是一老头子呢,没想到这么年轻。冯旭晖自嘲说,是我的文章老气横秋吧。唐悦辛说,应该是你的文笔有老成感,嫂子一定很漂亮吧。冯旭晖说,哪来的嫂子,我还没有结婚呢。

近一段时间,唐悦辛对这些来冶金干校学习的年轻人,多方打听。两个月下来,她开始跟冯旭晖走得很近,因为冯旭晖一副娃娃脸,看上去很单纯。而且在汽车上,见到她呕吐,主动给她让前排座位,说明心地善良,或者对她有感觉。而当她知道冯旭晖的大名时,更加认同,至少名字上较熟,就有点像老朋友了。

当然,她从冯旭晖这里打听她感兴趣的那些年轻英俊的男人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尤其是对项羽的项,问得很多。她因为老是缠着冯旭晖问东问西的,而冯旭晖也乐得陪她跳的舞次就多一些。

后来,唐悦辛给项羽的项取了一个好记的绰号“二两”。因为每次在食堂打饭,他都会大声说“二两”,当服务员看他个头高而多打米饭的时候,他会反复强调“二两”,直到服务员减到二两为止。很多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觉得有些可笑。而当唐悦辛把“二两”的名号冠之在他头上时,便发自内心地笑了。

毕竟男女比例呈现出“僧多粥少”的局面,不少的男同胞过来邀请唐悦辛跳舞。她的长头发,便在人们的视线里飘飞,随着霓虹灯的闪烁而变幻着颜色。

有一次,干校安排学员到附近的矿山参观。唐悦辛几乎是跟着冯旭晖走,冯旭晖则跟她讲着办团刊《天梯》的一些趣事,还帮她拍了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唐悦辛财务班的四个女孩子站在矿山大挖铲中的合影,俏皮幽默,冯旭晖就取了个名字叫“四千斤”。

矿山人好酒,在当天晚上请客时,大家都喝了很多的酒。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唐悦辛跟冯旭晖说了很多的话。“二两”也喝高了,当即醉倒,被送到了医院打点滴。唐悦辛说,没想到“二两”那么单纯,那么不胜酒力,喝酒也只有二两的量。冯旭晖问,难道是你把他喝倒的?她说,是的,谁让他那么像那个负心人。然后,唐悦辛把她的伤心事全部都告诉了冯旭晖,说她的前任男朋友曹向荣也很帅,但是却践踏了她的情感。俨然冯旭晖是她的闺蜜,让他触摸她的灵魂。她的那句感叹让冯旭晖至今记忆犹新:你们男人都犯贱!

曹向荣?他跟“二两”的眉眼是有些相像,但是身材上曹向荣要魁梧多了,加上在酒店应酬多,小肚腩微微起来了,跟“二两”豆芽菜一样的身材,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冯旭晖没有点破跟曹向荣的同学关系,免得小女孩尴尬。

那天晚上,冯旭晖很纳闷,有的人终日相聚,却没得一句真心话;有的人初次相见,却让人掏尽肺腑。

起先,大家伙都看出来,冯旭晖与唐悦辛关系不错,以为有那么点意思。冯旭晖也觉得。毕竟自己跟廖红已经“站开人”,跟别的妹子交往,也是心安理得。可是,冯旭晖发现,唐悦辛真正的目标是“二两”小项。

直到后来接到父亲的几封来信,冯旭晖才发现,廖红并没有走开。他对唐悦辛的醋意,才稍稍平息。

旭晖儿:

你去省里学习不觉已两个月了,我的一切都很好。只希望你刻苦学习,保护身体。

6月9日先晚,小廖她爸妈到我们家说,“我家一只鸡跑出笼又找回来了,明天我们把它杀了吃。”要我去吃晚饭。当时我没介意,次后我记起了十五日是小廖她妈生日,我买了二盒东北双参蜂乳,扯了1.4米衣料在她家吃饭。席中廖妈很客气,把一边鸡的肚下肉一大块夹给我吃。

星期天(13号)下午,小廖同她妹妹(好像叫小菲)来我们家搞卫生,我勉强留她俩一同在家吃饭,并带来她妈在店子里自制的机制米粉(约三斤)。今日,我11:30分从税务局传达室看报回来,开门后见地面湿润,我知道又是小廖到家里搞了一次卫生去了,一进你卧室,见床上的被子拆洗了。内疚的是她累了一上午,不说吃饭吃其他什么,可能茶也未吃喝杯。

端午节你回吗?不回,我就送东西去她家吃饭。他删。

父字:91.6.5

旭晖儿:

来信收阅,一切放心。

奇怪,你第一次(4.3)离家后,我病了十多天,右食指打了十二针;第二次(5.19)去后,我又老病重患(老感冒),直至今日比较好了些。

今日星期一,下午四点,小廖两姐妹来了,主要是搞卫生,我要她莫搞,地面还清洁,最后她还是搞了。

市场工作一直很忙,比三四月更忙,到义哥(小曼她姐)家吃饭,不然可能要多吃几餐面条。其他一切可好,希努力学习,取得好的成绩。

父字:91.6.14

父亲的信里,几次提到小廖姐妹去家里搞卫生,照顾年老的父亲。冯旭晖知道,那个妹妹就是赵芳菲。

这传递了什么样的信息呢?廖红为什么要给冯家老爷子搞卫生?是廖书记、毛姨逼着她去的?还是廖红同情老人家无人照顾而去学雷锋?

赵芳菲怎么陪同去了?

“七一”前夕,他们就要毕业了,干校吴校长亲自给党群班学员们讲了一节时事课,传达了当前的经济形势,以及冶金部的改革文件。吴校长讲话风趣幽默,不是照本宣科般地宣读枯燥的文件原文,而是讲了某些企业倒闭,工人停发工资,有的到夜市摆摊设点,有的徘徊观望等待政府救济,有的已经开始到菜市场捡烂菜叶度日。国有企业到了改革自救的时候了,必须要打破原有的“上班拿工资,加班拿奖金”的思维习惯。作为党群干部,主要职能是思想政治工作,一定要吃透当下企业面临的形势,针对职工中存在的落后观念,做好思想工作。

老周伸直了手,高高地举起,眼睛直直地看着吴校长。吴校长看见了,问:“周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老周站起来说:“如果我们自己面临下岗,怎么去做别人的思想工作?”

吴校长沉思片刻,继续说:“中国革命是一部流血牺牲的历史,前仆后继,一往无前。改革,其实也是一场革命。”他说这句话,并不是对着老周,而是说给整个课堂。他继而对着老周说:“你是党办宣传干事,平日里都是马列主义挂在嘴边上,革命到了自己头上,应该懂得怎么做的。”

这一堂课之后,班里的人坐在座位上半天没有起身。平时,几个兄弟单位的学员几乎不说话,都是小圈子玩。这次,省冶金系统的三个单位的学员,开始说着各自单位的情况,却是大同小异。老周感慨,怎么像鸡瘟一样,一得病,大家全部被传染了一样,都得病,都得一个病。

凭着门门95分以上的成绩和“优秀学员”的证书,冯旭晖顺利毕业。三个月的学习培训,大家喜忧参半。回厂之后,有的提升,有的则可能下岗。鼎钢俱乐部的崔智文,那些电影海报都是他画的,在孩子们眼里,他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画家。据说,方画家回到鼎钢之后,将回到原来的分厂当工人去了,宣传部一个玩摄影的记者丁剑其被退回原单位——烧结厂。

终于干校学习结束,培训中心的干部接学员回厂。路上,回想起三个月前来的路上,唐悦辛“小猪仔”的样子,大家纷纷议论说,时间太快了。有的回忆在矿山的醉态,大家忍不住发出尴尬的笑。只有唐悦辛,来的时候由于晕车,一直闷闷的,显得文静内敛,回去的时候却跟大伙谈笑风生,犹如老朋友一样。冯旭晖几次都想跟她说话,而她每次都会当做没有听到,或者对他的话不感兴趣,看也不看他,转头跟同行的其他人说话,似乎昨夜跟冯旭晖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现在已经无话可说。

还是女人心细,看出了其中端倪。苏云裳附在冯旭晖耳边问,你跟唐悦辛怎么了?冯旭晖说,没有怎么?苏云裳则不相信似地发出诡秘的一笑。冯旭晖便解释说:“这个丫头,别看年纪不大,感情经历比我们丰富。”

冯旭晖有一句话到了嘴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苏云裳误会他与唐悦辛,正准备悄声告诉她与曹向荣的事。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不合适,毕竟这件事是唐悦辛跟自己说的私密话,而且是喝酒之后说的。

冯旭晖猛然感觉,唐悦辛一路上不跟自己说话,可是正是由于那些不该说的话。他为自己在苏云裳面前的“急刹车”而感到满意。

回到单位后,冯旭晖写一篇文章《矿山的酒》。在给鼎钢报送稿子时碰到“二两”,跟他说了在矿山喝酒的事,他说唐悦辛心情不好,要一醉解千愁,让他陪喝。没想到唐悦辛没有一醉解千愁,反倒“二两”喝醉了。

“二两”说,唐悦辛说我非常像她的男朋友曹向荣,那不是你们铁运中心的吗。

“二两”小项说,那她是把我当成曹向荣一样恨了。爱到极致就是恨,恨到极致便是爱。

没想到,“二两”对爱情的悟性这么高,让冯旭晖得到了启发。廖红的行为到底是是爱到极致变成了恨,还是恨到极致便是爱?冯旭晖始终不明白,女孩子对爱情的态度会如此难以揣摩。

老冯说,端午节的时候,你们工务段的廖书记带着爱人小毛来家里了,给我提节送礼了。你还是到廖书记家里去回礼吧。廖红两姊妹,也很懂事,每个礼拜都会来帮家里大搞卫生……

冯旭晖想拿出廖红的那封信来看看,却找遍了抽屉,都没看到。他记得,这封信就夹在日记本之间。

“爸,家里来过什么客人没?”

“我信里都跟你说了的,你姐夫带着孩子来了,找肖总帮孩子找工作。再就是,小廖两姊妹来搞卫生。其他,端午节廖书记两口子来了。好像再没什么人来了。”

“哦,知道了。”

“怎么了?丢东西了?”

“廖红写给我的信找不到了。”

“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带到冶金干校去了,忘了带回来。”

“我没带过去。”

说起姐夫,冯旭晖想起了父亲的信中写了:

你姐姐是命苦,我很同情她。但是,那是历史造成的,是“运动”的恶果,但也是她自己不听话的因素:一不该草率成婚,二不该玩离、复婚的把戏,三不该拒绝她男人的五十寿辰,让我不好做人,但我还是心痛她。你说“她很多次都哭哭啼啼时,虽然您给她一些东西、钱,但感情不是钱能买来的……”这段话使我更为疑惑,不知有什么事情使她哭哭啼啼。“感情不是钱能买来的”这话既对又不对,谚语云:“有钱买得鬼推磨”。“感情不是钱买来的”这是大道理,小道理讲不清,这个暂不争论。父女、父子、母女、母子,决不是金钱作关系,但也可能有关,现实生活中也很难说清。

冯旭晖想起技校毕业那年的暑假,跟表弟老三去了姐姐家,看到那糟糕的生活。大姐家的房子说是新砌的,其实只有三间是新加的,其他是原先的老房子。屋子虽然多了,却没有家具,空荡荡的。摆了东西的房间也是乱糟糟的,灰尘、蜘蛛丝很多。都快过年了,也不打扫卫生。

大姐想给他们倒茶,杯子找了一阵子没找着,只好拿饭碗泡茶,饭碗上不是粘着饭粒就是白糖,老三看着就皱眉头。冯旭晖注意到,一个脸盆,既要洗脸又要洗菜,装这装那。菜刀起码几年没磨了,切出来的菜粗糙得很,而且砧板中间凹下去不少……

在冶金干校学习的三个月,父亲给儿子写了好几封信,把冯旭晖心中的疑惑做了一些答复。

旭晖,你是十二岁时被夺去母爱,在成长的路途中,受过没有母爱的孤怜和苦难。我在十四年的丧偶生活中,是苦、是甜、是酸、是辣可想而知。在那漫长的十四年里,我是怎样熬过来的,至今我还讲不清。

为什么没有再婚?我始终记得你妈临终前的一句话:“老冯,你脾气不好,我死后,你不要讨婆娘了”。我曾于89年3月22日你妈去世十周年时,写了下面这首诗:“爱妻别世已十年,亲友多次劝续弦;心怀旧情又忧虑,半路夫妻几个甜。十来年的思和念,生活中的酸辣甜;晚年寄托只一个,留下幸福给子孙。”

至于与你金阿姨结婚,并非真的结婚,而是为了报答我战友的救命恩情,目的是让小曼通过顶我的职,有一个税务局的工作,而不得已采取的计谋。这些,你不会懂。而且,这些是你考取鼎钢技校之后才谋划的,不用,指标就作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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