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盈盈笑面犹如晓春融雪,弯弯凤眼恰似深林寒月,眉比远山,丹唇微翘,一袭竹青云锦长裾,披帛飘飘更衬姿态窈窕,身量纤纤却不显半分柔弱,反而自有一副雍容端方。
正是牵着宝音来互市的谢昭婉。
“额,大姐姐,好巧……”
谢明曜想擦汗的手僵硬地调转方向挠了挠头,他摁住想热情推销的同伴,低声道:“持正兄,这是我二堂姐。”
“你二堂姐?”
同样拿着茶叶的王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谢明曜说的是谁,他愣了小半晌,不过好歹多年世家公子所受到的人际训练还在,王端脑中闪过好几个人名,忽得瞪大了眼,失声道:“莫不是临安县主?”
“你小声点!”
见周围的商户都将目光打向这里,谢明曜一个头两个大,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二堂姐前些日子不是被贼人绑架了吗?不知现在身子可养好了?”
“知道的还不少。”
谢昭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不在应天书院好好读你的书,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不是燕北建了个云巅书院么,先生早早便收到姐夫的信了,派我们几个过来看看情况。”谢明曜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给王端使眼色,显然有什么事并不想让谢昭婉知道。
王端看了看谢明曜,又看了看谢昭婉,不由心道这两姐弟差得也忒大了。
他们刚来燕北时正巧撞上谢昭婉被挟持之事,谢明曜还想着写信给谢家求援呢,结果信都还没来得及写好,谢昭婉就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哪怕是民风更加开放的燕北,对女子被挟持这方面也殊为严苛,便是没有到燕京与江南那种逼女子自尽的程度,也多少会有些闲言碎语,哪怕是谢昭婉贵为县主,在这方面也没有得到优待,光是王端他们所在的客栈,便也不是没有人说过谢昭婉的闲话,谢明曜气得不行,好几次都差点和那些人打起来。
可不过几日,这些闲言碎语便消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王端的人脉比谢明曜广一些,他问了在燕北做官的王氏族亲才知道,临安县主下马车时连衣裳都是齐整的,那些个碎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可能是鞑靼派来扰乱试听的,哪怕是官宦子弟也都被抓起来细细盘问。
他们都是道听途说,谁也不能对谣言说出个所以然来,偏生来审问的还是那临安县主,她连伤都没好全,却对这谣言的前因后果都极感兴趣似的,抓着这些人翻来覆去问了又问,倘若有颠三倒四前后不符之语,又要重新来过。
!而那些人本就是在外头听了一句半句的流言便私自编造再传的货色,在这样软刀子割肉似的盘问下过了数日,出来时近乎形销骨立,连话都再说不出一句来,更别说继续传谣了。
王端原本只感叹这临安县主手段凌厉,不愧是宋公后人,后头才知其审讯手段堪称残忍血腥之至,对其敬佩之余又多了不少畏惧。
对比在客栈听到两句流言便什么也不管便撸袖子要和别人打一架的谢明曜,临安县主的心机手段可谓是深了数倍不止。
他们一起凑钱买了路引租互市摊位乃是一时兴起,可临安县主遇见他们却仿佛早有预料似的没有半分惊讶。
难不成是谢明曜背着他让人告诉谢昭婉了?
不应该啊,这几日他们同吃同住,他也没发现谢明曜派人给谁送信了啊。
王端偷偷瞥了正上蹿下跳作揖讨好谢昭婉的谢明曜一眼,正想提醒他什么,却恰对上谢昭婉似笑非笑的眼神,他被这对带着勾子的凤眼一扫,莫名背后发寒,额角溢出豆大的冷汗,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咽了下去。
“大姐姐,我母亲还不知道我来燕北的事。”谢明曜搓着手讨好道:“您可千万别让她知晓了。”
“我和你母亲的关系还没到可以报信的地步。”
谢昭婉随手挑了些晒干的茶叶到鼻尖嗅了嗅:“都有银子买路引了,怎么卖的还是这样的茶叶?”
“姐姐有所不知,这样的品次一般的茶才卖得好呢!”
提起自己的摊位,谢明曜又精神了起来,他高兴地一一将摊位上的茶叶品种介绍过去,又大大咧咧地揽过王端。
“这是我在书院的同窗,是太原王氏的嫡支子弟,名为王端,字持正,本是同我一起奉师命来庆贺云巅书院开山的,恰巧遇上这互市,便一起凑钱买了路引,我们俩还会在这再待啥上一段时日,这小子虽说是世家出身,为人却没有那讨厌的傲气,还是姐夫的拥趸,姐姐随便怎么称呼他都行。”
王端还真没想到谢明曜会这么介绍他,原先他还以为谢明曜来燕北后都没有联系过谢昭婉,二人关系未必熟悉,谁知谢明曜一开口便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在下王端,乃王氏王守齐之子,今日得见县主,多有失礼,还望县主见谅。”
王端好歹也是正规世家教育出来的嫡系子弟,他他恭恭敬敬地给谢昭婉行了个礼,便是对谢昭婉牵着的小女孩十分好奇,也知礼地不再多言。
“你们在互市生意如何?”
人群拥挤,除了周边的商贩,倒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谢昭婉随口问道:“这互市可是要一整年都摆着的,你们难道不回书院了吗?”
见谢昭婉果真半句都没有问他们为何弃文从商,谢明曜兴致更高,他解释道:“我与持正兄都将书读得滚瓜烂熟,不过参加明年的春闱还是嫩了些,与其坐在书院里埋头苦读,不如出来外头多游历见识见识,想那沈大才子不就是十四岁出门游学吗,我们也想试试。”
“欸,你们这茶叶看着不错,都卖多少银子?”
谢明曜还待再解释,忽得便有一鞑靼商人从旁边凑了过来,用不熟练的汉话问道:“小兄弟,你们这些茶叶能不能都包给我?”
“全都要?”谢明曜顿时被客户吸引了注意力,他还担心是这商人读错了字:“您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