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木怔怔地望着额古，众人谁也不敢出声，便是额古身边的鞑靼士兵也僵着身子，半句话也不敢说，鞑靼人尚且如此，那些连额古的脸都不认识的中原商人早就躲到了一旁去，像平常一般来歇息用膳的商人们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不知在交头接耳着什么。
额古对自己的威慑力极为满意，他傲慢地扫了谢昭婉一眼，像是对此景早有预料般嗤笑道：“看来这老头不需要本将军的赔偿，那既然如此，本将军就先走了。”
他半是威胁地瞪了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纳尔木一眼：“这事本将军才不会就这么算了。”
只见额古手臂一动，猛得将刀抽出刀鞘，刀尖寒光凛凛，刀面刻出的复杂纹路泛着擦不去的血迹，他隔空对着谢昭婉的脖子比了比，挑衅地朝她抬了抬下巴：“县主最好盼着这个互市能一直开下去，要不然，这把刀会对着谁，可就说不定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谢昭婉，浅褐色的眼睛闪烁着戾气与杀意，仿佛一头盯上了白羊的狼。
“那我就借将军吉言咯。”
饶是旁观者都心生胆怯，正被额古盯着的谢昭婉却面色如常，她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四周，目光甚至只随意地在额古身上停顿了一瞬，那双精致如水墨画般的凤眼微微眯起，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昭婉要对额古说什么，正期待着谢昭婉的回应时，她轻轻地拍了拍手。
“我记得在燕北，一只羊值五钱银，一套成套的桌椅值三钱银子，不知在鞑靼可也是这样的价格？”
正注视着都娜的眼睛仿佛草原夏夜那缀满了繁星的夜空，幽邃深沉，让都娜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一时竟忘了身边虎视眈眈的额古，不禁脱口答话道：“鞑靼和你们燕朝的价格也差不多，倘若靠近王庭，或者桌椅雕刻得细致一些，还能卖上更高的价格。”
“嗯，再加上羊肉汤中的调味料与今日可以挣到的盈利，额古将军至少要给他们五两银子。”
谢昭婉笑眯眯地歪歪了歪头：“还有触犯条例所要付的罚金五十两，在没有付清罚金与赔偿之前，将军都是违约的哦。”
高得离谱的罚金暂且不说，一整只羊才五钱银子，这锅羊肉汤最多也只用了半只羊不到的量，就算今日连着泡馍卖了个精光，也不可能达到五两银子。
“你个小娘皮在说什么胡话？！”
额古怒目圆睁：“你是不是觉得本将军的脾气太好了，一个劳什子县主也敢在本将军面前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本将军酒怕了你们燕国，不敢杀你吗？”
“你倒是跟本将军说说，这小老头一家今日怎么可能赚到五两银子？！”
他心觉谢昭婉存心耍弄为难自己，憋了数日的气一股脑往头顶窜，他用一把将满是血腥之气的长刀直直插到谢昭婉脚边，本想吓一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女子，至少要让她狠狠出个洋相，没底气在自己面前继续嚣张，哪知谢昭婉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好像落在她脚边只是一块废铁。
这倒让额古成了尴尬的一方，他憋足了气的恐吓变得像孩童的胡闹撒泼一般，自己以为是天大的事，可在大人眼中却一文不值。
“沈柳，你去问一问躲在后面的那几个商人，他们平日用一份羊肉泡馍要多少铜板。”
谢昭婉在燕北风头大得很，中原商人少有不认识她的，见状顿时明白了谢昭婉的意思，他们被谢昭婉的淡然感染，又因谢昭婉连锉几次这鞑靼将军的锐气而激动，不待沈柳多问，便高声喊道。
“县主说的银子还算少了，这互市附近买不到其他热腾腾的食物，也没有桌椅可以休息，这羊肉汤一碗便要一钱银子，食量大的人，一个中午便能吃去三钱银子呢。”
“对啊对啊，况且盐巴与胡椒在燕北价格又高，这么多家羊肉泡馍店，就属这家的味道最好，我看他们每天一整桶羊肉汤都能卖完呢，就算再卖贵点，我也愿意买。”
商人们一唱一和，便将纳尔木的摊位的价值抬得高高的，他们走南闯北，本就舌齿灵活，便是一人都比额古数人加起来还能说，更何况是几人齐心协力给纳尔木抬价，短短几句话之间，倒将纳尔木的羊肉泡馍说得和京中的高档酒楼一般了。
“额古将军也听见了吧。”
谢昭婉气定神闲地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能让这些见多识广的商人们都如此赞叹，足可见这摊位值更多银子。”
她笑眯眯地拉着举起了迪娜被瓷片划伤的手：“如今这双能做出此等美食佳肴的手还受了伤，加上老人家这来回的损伤，若是不给他们不找个郎中好好看看，往后谁还敢来互市摆摊做生意？至于这药材与请大夫的银子，总不能还让他们出吧？”
“将军您说是不是？”
额古的脸色黑得能滴墨，跟在额古左右的鞑靼士兵看得心惊肉跳，这燕朝的临安县主从头扫尾脸不红声不粗的，到现在还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却把额古气得连手都在抖，就连他们都怕额古下一秒就抽出谁腰间挂着的刀把这身份尊贵的燕朝县主给砍了。
偏生他们额古将军还真不敢动手，只能自己在原地气得不行。
“将军，要不就算了吧。”
镇国公的事迹就连鞑靼士兵们也并不陌生，对谢昭婉天然就带着一份崇敬，有士兵抖着声音想劝额古：“昨日可汗才劝过我们要……”
“滚开！还要你提醒！老子难道不知道么！”
额古蓦地从长靴抽出一把匕首，锐利的锋芒擦过下属的肩膀，血液溅出，都娜抑制不住地惊叫出声。
“额古，你有威风要耍尽可滚回你的营帐耍，我管不着你，可你若是再在互市地界做出这等近乎威胁的行径，这互市也就别想再开下去了！”
谢昭婉厉声喝道：“我不可能让我大燕商户处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