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婉翘起嘴角,慢悠悠地笑道:“我一直都说,我们大燕可是极为爱好和平的,苏赫巴鲁着等好战鲁莽的蠢货不足与谋,但要是三王子您这样有着汉人血统,又聪明有远见的可汗登位,我们便愿意结两邦之友好往来,最好是再无战事,互为友邦才好。”
“比如?”
甘迪戈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女子一会儿砸他一个甜枣,一会儿又面不改色地砸一个巴掌下来,让他既不敢彻底放下心,又不能扭头就走,根本拿不清眼前女子究竟是什么路数,甘迪戈阴着脸,犹豫了半刻,终究还是主动将自己的野心吐露了出来。
“明人不说暗话,我对县主的提议很感兴趣,若是大燕真能帮我在苏赫巴鲁和大王妃的阻碍下登上汗位,那许你们几年和平不是不行。”
“不不不,几年的和平哪够啊?”
谢昭婉从怀中掏出一份牛皮卷轴:“这是我们的要求,也是我们的诚意。”
卷轴墨迹未干,还泛着新墨特有的幽幽墨香,用汉文与鞑靼文列出了长长十来条交易的规矩。
等等,交易?
甘迪戈的目光被“互市”二字给吸引了。
他迟迟不动,仿佛成了一座石像一般,半晌才用滞塞的嗓音发问:“你上面写着的这个互市,他还交易粮食?”
“自然。”谢昭婉笑容更深:“只要上头有写着的,便都是我们愿意做下的承诺,三王子便是不信任我,也该信任燕北王府才是。”
“你不过是一个县主,为何能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做主?”
从巨大的诱惑上强行抬起头,像是生怕谢昭婉临时反悔似的,甘迪戈小心翼翼地将牛皮卷轴收入怀中:“难道你是未来的燕北王妃?”
“我说我会是未来的内阁宰辅,三王子信不信?”
谢昭婉玩笑道:“三王子不必担心,此事乃我们上下共同做出的决定,今日我在这里见三王子,楼下便是三王子一直心心念念的燕北王世子,若非三王子的细作给他下了毒,至今都没能彻底根治,今来与三王子谈判的便是世子殿下了。”
“不是我令人下的毒。”
拿到了互市的承诺,甘迪戈的态度较之前好了数倍:“你们燕北有一个姓温的将领,他已经暗地里向苏赫巴鲁投诚了,你们数次战败,都有他提前传信给我兄长的缘故。”
无怪甘迪戈顿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要知道古往今来历经数朝,燕北一地与关卡的互市不知开开关关了多少次,每一次互市的开启,都标志着两国关系正式进入蜜月期,可不管是在万国来朝的唐朝,还是签订檀渊之盟的宋朝,互市最终都以撕毁告终。
就算在两朝关系最好的时候,互市也不允许买卖马匹与粮食,而这一次谢昭婉卷轴中许诺的互市,不仅在税费上大有放松,甚至在货物上松了口,不管是小麦还是稻米,皆可在互市上交易。
这让甘迪戈如何不心情激荡?
况且,甘迪戈还清晰地意识到,互市一许诺若是给苏赫巴鲁,他多半也愿意暂停战事,谢昭婉未必就要扶持他。
二人又谈了半个时辰互市相关的规定与划地,谢昭婉口若悬河,洋洋洒洒地给甘迪戈画了好一块挂在眼前的大饼,若是互市开启,鞑靼有马有牛羊,再如何都能换到过冬所需的粮食。
甘迪戈直到回到帐中还久久不能平静,唯一知道甘迪戈去见大燕使者的副官喊了他好几遍,他都沉浸在谢昭婉的许诺中没有察觉,吓得副官差点以为是大燕使者给他下了什么痴痴傻傻的巫术。
“王子,大燕都许诺了什么?可有答应帮我们杀了苏赫巴鲁?”
副官期待地问道:“苏赫巴鲁一死,大王妃和他背后的势力一定会怀疑到更有继位可能的四王子身上,到时候咱们定能坐收渔翁之利!”
甘迪戈顶着副官近乎闪着光的目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因为他当时的注意力全然在互市之上了,压根没有问谢昭婉这个问题。
可现下他又联系不到谢昭婉,便是想再找谢昭婉谈也无济于事,只得对副官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行退下,自己坐在帐中对刺杀苏赫巴鲁一事冥思苦想。
光靠他自己是绝无可能在杀了苏赫巴鲁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完蛋了,势力和他相差不多的四王子却是天降惊喜了。
四王子……
甘迪戈敢确定,自己那位四弟也同自己一样,绝不如面上看到的那样老实,说不定还打着与自己同样的主意。
既然如此,倒不如将他也拉下水……
鞑靼三位王子即将迎来一场血战,燕京几位皇子之间也并不太平。
三位小皇子好不容易“病愈”回尚书房上学了,可在正午同时用了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之后却又同时腹痛不止,身体最弱的七皇子甚至当场便吐了血。
宋皇后自楚凌月走后便卧病在床,后宫诸事与众皇子一并交于崔淑妃打理,张太后也年纪大了,成日大病小病不断,这事可把两人一同惊动了,前者倒还罢,后者直接昏了过去,好容易救回来了,却气若游丝,显然元气大伤。
前朝楚凌霄与楚凌月再怎么打闹都是大孩子间的事,皇帝也乐得看见楚凌霄在女儿的打磨下进步飞速,他还觉得自己平衡甚好,想着待自己临终时把就把楚凌月封为定国荣昌公主送到东南宋氏的地界,让她好好当她的女将军,东南山峦绵绵,又偏离权力中心,楚凌霄再如何记恨也不可能再对楚凌月动手,保她个三代尊贵是绝没问题的。
可楚凌霄千不该万不该,竟把手伸到了自己年后的三个弟弟身上。
三位小皇子不知中了什么毒,三日之内滴米未进,无论吃什么都会立刻吐出。
宋皇后病着,原本是该让崔淑妃来查的,可皇帝连看都不看崔淑妃与崔阁老一眼,直接让几乎隐身的裴首辅与锦衣卫指挥使姬玄来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毒果真出自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