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薛泽的疑问,容秦只笑了笑:“你以为这鬼神之说只是针对燕北吗?”
“别说镇国公已去世多年,便是整个镇国公府也早就不复存在,若是只想针对燕北,动摇燕北军对于燕北王的崇敬之心,为何要牵扯上多年前燕北王与镇国公在南边的那场战事呢?”
“要知道,燕北除了燕北王的嫡系军队,还有一部分便是自东南被燕北王府收编的宋家军。”
“这流言既是要让燕北军心涣散,同样也是在试探京城来的钦差,让我们与燕北王离心。”
容秦的语气风轻云淡,说出的话却让薛泽的神情愈发凝重。
“我之所以继续从鬼神之说下手,并让薛兄你大行驱邪祭祀,便是想让使计的幕后之人认为,钦差来燕北并非为了战事,而是纯粹想找燕北王的茬,以便借口夺了燕北王的兵权。”
“也就是说,细作的人选范围其实很简单便能圈出。”
他明知道马车内的何清澜在听,声量却不曾有半分减小:“那便是能在燕北王失去兵权后获利之人。”
“薛兄想想,谁最能从中获利?”
薛泽紧紧皱着眉,越往深处想脸色越差。
一旦燕北王失去整体统帅的燕北军兵权,其定然依旧能通过长久的积威号令其中的一部分军队,而其余军队能收归中央的其实并不算多,当今若是想掌控燕北,便定要从余下的几个小将军中选人扶持,依靠他们实现集权。
这是最有用也最简单的办法,古往今来多少领兵在外的将领死于此法,可这同样也是危害最大的办法。
能从中得利者除了这些小将军,更有京中支持这些小将军的势力,同时还有就驻扎在城外的鞑靼。
燕北之外有鞑靼虎视眈眈,只要燕北陷入混乱,鞑靼便会长驱直入,丢几个县城都算是轻了,说不准半个燕北都要被这些蛮夷攻陷。
容秦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如此说,定有证据证明京中有人串通鞑靼为谋私利。
意思是,燕京有人联通鞑靼想作乱燕北。
薛泽脑中蓦地冒出了四个字——
通敌叛国。
薛泽迅速用路上约定的暗语对容秦比了几个手势,意思是燕北王府可知此事。
容秦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脚程快,不过半日便到了别宫。
城郊山脚的别宫其实是初代燕北王的王府,初代燕北王立誓守卫边疆,其王府也不愿意建造在皇帝为其选定的更为安全的雁郡城内,而是直接建造在毗邻瓦剌仅延庆县城之隔的城郊。
渐渐的,战事没那么紧张了,高宗皇帝便召燕北王回城建府居住,这座位于城郊的王府,也就这么空置了下来。
原本若是要建造书院,也该建在城中,只是容秦终归无法长久地待在燕北,压根就等不到书院从头起建,倒不如直接将城郊的王府别宫改建为书院。
何清澜领着众人左拐右拐,到了一间打扫还算干净的偏厅。
他听了一路容秦和薛泽的对话,即便心下对二人的立场还有疑窦,面上却摆出了一副极其信任的模样:“容侍郎昨日被细作所扮的冤魂袭击了?”
容秦颔首道:“不错,那细作脚底有湿泥,应当是一个采药人,其对那条街似乎极为熟悉,想来还与祝府有关,我以托人去查了,约莫几日之内便能查出些东西。“
采药人?
燕北王妃便姓祝,何清澜一年有一半时日是在祝府过的,他又同样是个药罐子,怎么他竟不知祝家还有从那些散卖的采药人手里拿药材?
“不对!”
何清澜急促地对身边的侍卫喊道:“快去祝府!看看县主可还在!”
“我怀疑祝府里根本就不止一个这样的细作!”
这架马车似乎已经很老旧了,车轮滚动的声音明显,整架车被黑布罩着,半点光都透不进来,只靠一人手里端着的烛灯稍作照明。
马车劣质不说,空间还逼仄,谢昭婉几乎与挟持着自己的女子共坐在一处,不过马车小也有小的好处,她能听见外头的任何动静,也能听见马车外车夫和另一人的低声言语。
“县主倒是临危不惧。”
黑蒙蒙的帘布被拉开,坐在车夫身旁的女子笑着说道:“只是不知县主如此镇定,那些酒囊饭袋又会什么时候才发现县主失踪呢?”
谢昭婉垂眸不语。
车夫是祝庭山最信任的刘管事,两个挟持她的女子则一人是祝听兰身边的大丫鬟纷雨,一人是刘管事的妻子,在王氏屋中管着器物。
她们能通畅无阻地给自己下药,又打晕红苓几人,并不出乎谢昭婉的意料。
“县主怎么不问问我们要将你带到哪里去?”纷雨似是见不得谢昭婉这泰然自若的从容样子,她眼中划过一丝愤懑,近乎仇恨地掐着谢昭婉的脖颈:“我最恨你们这群所谓天生尊贵高高在上的贵人小姐!”
“哈,不是燕京明珠吗!不是那狗皇帝视为亲女犹如公主的金枝玉叶吗!现在还不是只能坐在我身边等死!”
纷雨抽过谢昭婉发髻上的白玉珠钗,如痴如醉地把玩着这晶莹剔透的玉钗,转眼又更为愤恨,她死死咬着牙,表情因怒火而扭曲:“就这一根破烂,能买我一家人的命!你们却宁愿去追捧这些破石头,也不愿意出钱救救我的家人!”
她高高举起珠钗,眼见着就要往谢昭婉身上捅。
“纷雨!”刘娘子见势不对,连忙伸手制止她:“你疯了吗?先生让我们把她活着带回去的!”
可纷雨力道极大,那珠钗的尖段擦着谢昭婉的侧颈掠过,一连串的血珠渗了出来。
“她真该死!”
纷雨手上的珠钗被刘娘子摔出马车,刘娘子碰了碰刘管事,示意他暂时停一停,待马车停稳后,刘娘子抬手对着纷雨便是一掌。
“蠢货,你自己想找死,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
刘娘子从怀中抽出一块棉帕,将纷雨赶出马车,自己坐到谢昭婉身旁替她擦了那道珠钗划出的极深的伤口。
她撞上谢昭婉冷若冰霜的目光,倏然发觉有哪里十分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