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献上了？”
“宫里的人是如此说的，言是四殿下带着她兴冲冲地进宫，回头却对她很是冷淡。”扫红疑惑道：“似是徐姑娘又发明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四殿下原先高兴了好几日，待徐姑娘的态度比两位侧妃不知好上多少，就差带到宫宴上了，今儿却落下徐姑娘独自去通州办差。”
楚凌月挑了挑眉，这会儿隐约悟到谢昭婉让她去燕北的第二层意思：“原来如此，父皇还真动了立楚凌霄为太子的心……”
她喃喃自语了几句，复抬眸打量了几番沈柳：“出自苏州沈氏？南京上元县县令沈自诚之女？我听说，你嫁过人？”
“回公主的话，妾身虽说出自沈氏，但乃是旁支，家父确为上元县县令。”
区区七品县令之女的地位还比不上楚凌月身边的扫红，沈柳的态度却很是不卑不亢：“妾身也确是与一商贾成过亲，只是现下承蒙县主帮助，已然和离，前尘旧事不会影响妾身半分。”
“我倒不是在担心这个。”
楚凌月笑道：“我只是想问，若是你成过亲，你的前任丈夫可否会成为我们的阻碍，若是会，我可以帮你让他再也没办法开口。”
“多谢公主。”
出乎楚凌月意料，沈柳看着柔弱温顺，却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若其人妨碍到公主，不必公主说，妾身也会去解决了他。”
时下女子多受尊崇程朱理学的氛围所困，对父对夫都有着不讲理的敬重崇拜，别说丈夫只是用嫁妆在外纳了几个小妾外室，又对妻子没有半分感情，便是丈夫做了更为伤天害理之事，妻告夫都算有罪，这风气在江南世族中尤甚，沈柳倒是不落俗套。
楚凌月这才正视了沈柳，她支颐笑道：“那县主有没有告诉你，她叫你来跟着我是要做什么事？”
沈柳犹豫了一瞬：“说过，但妾身愚钝，听得不是很明白，县主便让妾身到了燕京再问公主。”
“她这人说话就是这样，云里雾里的，生怕你多听懂了几句。”楚凌月说起谢昭婉的不好那是一个滔滔不绝，连谢昭婉五岁时骗了她一颗软香酥都记得极其详细，别说听了数十次的扫红等侍女，便连头一次听闻的沈柳都笑得十分勉强。
“不过呢，即便此人满身缺点，她要做的事却从没有出错过，所以她既让你来到我身边辅佐我，想来也自有她的道理。”
楚凌月话锋一转：“她信你几分，我便信你几分，想来你一路上京也听过公主跋扈摄政的传闻，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你父兄可以科举做官，你的能力学识样样不逊于他们，为何你却不能呢？难道为政一方靠的不是本事，而是唇下的三寸长须？”
“自武周便有定了品阶处理政务的女官女相，我们又有何不可？”
楚凌月赤裸裸的野心摆在沈柳面前，她明丽张扬的眉眼艳光凛凛，与谢昭婉藏在温润清潭下的潺潺黑水不同，楚凌月似乎天生就带着一股让人愿意为之奔走的领袖气质。
沈柳只觉得自己前二十来年的所学所闻在两人面前都像白学了似的，分明是做些族里家里都会觉得大逆不道的事，她却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沈柳俯身一拜：“妾身愿尽微薄绵力，但听公主差遣。”
“丫鬟会带你到你的院子去，接下来你都可以听扫红的安排，你是县主送来的人，到底与旁人不同。”楚凌月派人将沈柳领了出去，转头又问起了扫红方才提过的事：“你说楚凌霄被父皇遣去通州办差，却没带上徐盛音？”
这可是件稀奇事儿，毕竟徐盛音自在皇家过了明路以来，一直都在四皇子府中盛宠不衰，她时不时便能捣鼓出一些新鲜玩意儿，在琉璃阁与聚星阁原有顾客的基础之下，这些新作的香粉、胭脂、香水很快便风靡燕京，隐隐还有传至中原各省的兆头。
这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儿替楚凌霄拢了不少明面上的银子，又替楚凌霄将暗地里得来的银子转过一遍，过了明路。
楚凌霄疼爱她至极，据说在四皇子府中徐姑娘的地位待遇连两位上了皇家玉碟的侧妃都比不上，出门也宝贝儿似的揣着，浓情蜜意溢于言表。
他如此作为，无异于狠狠打了裴首辅与宣平侯府的脸，便是对远在燕北的温郢重重作了补偿，二人之间却也生了嫌隙，可崔氏与崔淑妃却对其这般言行没有提出半分异议，就好似在他们眼中，徐盛音比裴首辅和宣平侯府还重要些。
原先楚凌月是不甚在意的，她自己手里就有一条宋皇后传给她的运河商线，楚凌霄靠这些胭脂水粉能挣上再多银子，也比不上她商队南北来回一趟的利润。
可就在前些日子，楚凌霄献上了改良的火铳。
此火铳比之京师三大营原先用的火铳有所不同，不提锻造上的变化，光是其中火药的威力便是原火铳的几倍。
皇帝近乎是大喜过望，宫中甚至传言皇帝动了立储的念头。
也不是没有人说过徐盛音研制的胭脂水粉与先二皇子妃所暗里研制售卖的香膏略有几分相似，可徐盛音却对此嗤之以鼻，她早知囚禁过自己的庄子是谢昭婉名下，连带着对谢昭婉也十分轻视。
皇帝对楚凌霄献上的事物一向来者不拒，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地单留下楚凌霄骂了一顿，以至于楚凌霄单独去了通州，反倒将如珠似宝宠着的徐盛音留在府中。
父皇若是没想要将楚凌霄立为储君，他便不会干涉楚凌霄与徐盛音的关系，就如他对楚凌绝与谢柔婵的无视态度一般。
可父皇伸手做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他真的在考虑把楚凌霄立为太子。
楚凌月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她摩挲着身边的红木扶手，忽得唤扫红拿来纸墨，提笔给谢昭婉写了一封信。
希望来得及。
她透过铜镜稍稍看了看自己今日的打扮，复又带上几枚发簪，理了理锦袍长裾：“递牌子给坤宁宫，我要进宫见母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