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姓谢,身上有个普普通通的爵位,许员外既无功名也无官职,按理见我是要跪的,不过我先前也不曾表明身份,这礼就为你二人免了罢。”
整个大燕身负爵位的女子除去皇亲贵胄之外唯有一人,许崇不知,沈湘芷身为苏州沈氏嫡支却是对谢昭婉有所听闻的。
镇国公之后、临安县主、有着燕京明珠之称的贵女典范。
比起这些称呼,苏州沈氏因着宫里的沈德妃而对谢昭婉的了解更为全面。
比起行止礼数完美无缺的大家闺秀,沈湘芷等沈家女从沈家长辈给出的信息中认识到的谢昭婉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个精于算计,心狠手辣的政客。
她可以面带微笑着清理了大半个皇宫怀有异心的宫侍,可以在祖母去世后压着父亲不再续娶,将诺大侯府打理得宛如铁桶一般,既在众人面前八面玲珑,为人处事滴水不漏,又以女子之身插手朝政,连沈尚书都有所忌惮。
沈湘芷想起年节时从燕京里返苏州拜年的堂妹提起谢昭婉,满口赞誉与崇拜,恨不得成了谢昭婉的亲姐妹,当她问起时,堂姐又神神秘秘地说道:“你可万万别得罪县主,在燕京,县主比好些公侯夫人都更让人敬重呢。”
“县、县主……”
她的脸色此刻比许崇的还要难看,却反应极快地屈膝行礼:“小女见过临安县主。”
“原是认识我的呀,那便好办了,许员外倔得不肯听人说话,还得靠沈姑娘来劝说呢。”
谢昭婉含笑点头,既沈湘芷认出了自己,她便断定许崇会跟着她回到许府,干脆地转身离去。
她素来懒得理这些怀着一腔情愁却被哄骗的小姑娘,心里明白在她们这些人眼里,普通百姓乃至小官宦人家的儿女都算不上人,虽说不会在意,却也不可能刻意去为难。
沈湘芷对沈柳之所以态度恶劣,想必也有许崇日日挑拨的缘故。
时近黄昏,对朝云叆,暮雨霏微,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许府外已停了一辆马车,德安立在马车外,见着谢昭婉便躬身道:“县主,老爷他才被请进去不久,派小的在门口等您,只是许家说许员外并不在府中,便是有事也要等许员外回来才能处理。”
德安说着,余光又瞥见远处跟来的马车,见车厢印着“许”字,又觑眼前的谢昭婉一派从容,便知整件事依旧在她的计划之内,他心下惊叹,却也本分地不曾多问。
许府的门房还是头一次一日之内迎来两个没递拜贴就到门口的客人,且前脚客人刚到,后脚自家主人许崇也到了,脸色差得吓人,却还硬挂着笑容。
“容氏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怎生还入了县主您的眼?”
知道了谢昭婉的身份,许崇对她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警惕里透着几分近乎谄媚的讨好,就连对许崇有着爱情滤镜的沈湘芷都忍不住对他皱了皱眉。
孰不知许崇现下满脑子都是方才沈湘芷对他介绍的谢昭婉,从功臣之后到帝后疼爱再到那半个镇国公府的万贯家财与明里暗里的广阔势力。
这才是贵族中的贵族!沈柳算什么,沈湘芷又算什么,要是能傍上谢昭婉,那才是平步青云呢!
许崇扫遍原主的记忆都没见到谢昭婉的身影,他又是惊讶又是兴奋,惊讶的是为了三十两银子聘礼能嫁给傻子的容氏竟还认识这等贵人,兴奋的是他可以凭借容氏与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些眼高于顶的燕京勋贵搭上线。
想到这里,许崇便更坚定了自己不将容氏交出去的意图。
反正容氏连孩子都生了,就算临安县主让她走,她又能走到哪去?
因此,便是许崇从小厮口中知道了容氏的弟弟容秦已坐在待客厅中,他也不以为然,只一心一意地想猜出谢昭婉找容氏的目的。
“许员外也知道我的身份了,事已至此,你还要跟我说瞎话吗?”
谢昭婉被许崇主动地迎进门,她似笑非笑地扫了眼跟在许崇身后的沈湘芷,嘴角翘起稍显玩味的微笑:“令尊令堂当年究竟是以三十两白银买下容家小姐作为婢妾,还是以三十两银子为容家小姐下聘,我想即便许员外您不知晓此事,令尊令堂却该是十分清楚的吧 ”
不知哪来的商人妇可能因为利益说谎,也可能被南京城的诸多流言误导,可燕京来的临安县主却不可能。
沈湘芷看许崇的眼神越发复杂,她从没想过许崇竟早在来到南京前便已娶过亲,他却为了借区区一个县令的权势而以妻作妾。
如此品行卑劣的男子,还是那个白手起家才华横溢,被她崇拜仰慕的崇郎吗?
前方的谢昭婉仿佛听到了沈湘芷内心的纠结似的,她在待客厅前停下脚步,对着沈湘芷笑得意味深长:“沈小姐饱读诗书,想必也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这句话,且不论许员外早已娶了容家小姐,只提沈小姐您的堂姐沈柳小姐已是许夫人,便知沈小姐您如此行经怎么算都该是妾室才是。”
她的声调如温水一般柔和婉转,说出的话却让沈湘芷如堕冰窖:“沈小姐才貌双全,又家世显贵,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便是嫁京中勋爵也绰绰有余,何必非得与许崇一介商贾纠缠呢?现下是无人知晓,可未来呢?沈家培养你多年,你难道要连累整个沈氏为你蒙羞么?”
“县主!”
许崇连忙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道:“在下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先前娶容家小姐并非许某本愿,许某娶沈柳,也是因为不好推拒沈县令的好意,起先在下也是愿意与沈柳好好过日子的,只是那沈柳着实善妒,连许某临幸过的婢女都要打杀,况且,况且许某与湘芷是两情相悦,与她们都没有半分感情!”
微风拂过,树影婆娑,谢昭婉在朦胧的沙沙叶声中低低笑道:“都听见了吗?许夫人。”
什么?!
沈柳也在这里?!
沈湘芷骤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赧来。
“不愧是临安县主,真是算无遗策。”
沈柳撑着伞缓缓从小道走出,她苦笑道:“好吧,我认输了,容雁与小翎你都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