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和上辈子一样,温郢成功去了燕北,只是上辈子是主动,这辈子是逃亡,接下来他会在鞑靼南下打谷时立下奇功,一步一步变成执掌兵权的少年将军。
又似乎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徐盛音并没有和温郢情深似海,反而和楚凌霄搅和在了一起。
楚凌月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楚凌霄想让温郢把他那奇怪的能力用在战场上?”
“只要能对付鞑靼,让今年燕北的百姓少死伤一些,温郢用什么法子都无所谓,这是我们与楚凌霄的共识。”
谢昭婉还是第一次来这间在京中小有名气的茶馆,她隐约听见茶室下的一楼大厅有些吵闹,不甚在意地继续道:“不过我看陛下的意思,应该是更希望能将温郢带回京,再心狠一些,说不定还下了令,要各地锦衣卫对温郢就地解决。”
“只怕锦衣卫做不到。”
楚凌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嘶了一声:“若是,若是让这温郢真在燕北立功了,岂不是我们主动将燕北拱手相让?”
“大燕又不止燕北一个地方有兵权,他想从燕北王手里抢食是他找死,我可没兴趣去和他抢。”
没了外人,谢昭婉不再用温雅的笑意和一板一眼仿佛刻入骨子里的端庄礼仪掩饰自己,她上一刻还温温柔柔地笑着,下一刻便瞬间垂下眼,眉梢眼角都带着化不去的冷硬,慵懒地倚坐在高木椅上,上挑到近乎凉薄弧度的凤眸仿佛一潭阴郁暗沉的死水,谁也看不透里面藏着什么。
这反倒才是她真正松弛的状态。
“历代燕北王皆执燕北军的兵权,除去特殊的燕北军,东南军与征西军、京师三大营的军权皆在陛下手中,楚凌霄想要培养势力,只能往北边伸手,可你和他又不一样。”
容秦那优质的稻种、饶是她都能看出作用巨大的木犁与耧车、还有那架最神奇不过,能顶得上三个熟练女工的纺织机。
或许在北边,这些东西的影响并不会太大,但作为数百年来都远离战乱的平和之地,南方无疑会给出一个她想要的结果。
“你是公主,天然在政治上就有低人一头的劣势,可同时这也是你的优势,没有人会猜疑你,不管你怎么展露自己的野心,他们都只会觉得:哦,不过是姑娘家想要证明自己与众不同的小打小闹。”
“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地往南方走,你可以大大方方地收买人心,大大方方地结交官员,等你的势力培养到一定程度,没有人可以再拒绝你进东南军。”
等这些傲慢的男性政客们反应过来,民众自发的力量却已形成滔天巨浪,没有商人会拒绝能提升三倍效率的纺织机,就如没有农人会拒绝可以让自己吃饱饭的耧车与木犁一样。
既然楚凌霄主动选择不安定的北方,那富庶的江南与湖广,她就代表楚凌月收下了。
“你……”楚凌月忽得发觉自己熟悉的小青梅有些变化,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正想开口,下头的喧闹声却骤然大了起来,夹杂着桌椅被推动的吱呀声和女子柔弱婉转的啜泣。
谈话被被迫打断,谢昭婉挑了挑眉:“我记得你并不允许茶馆里出现歌舞?”
“我的确是不许的。”
楚凌月阴着脸让扫红去传管事过来问话。
她最烦文人所谓红袖添香的那一套,也没见李杜作诗的时候非要有歌乐舞伎,白居易写“心忧炭贱愿天寒”时面前还是个老卖炭翁,这群半桶水的书生倒爱把自己晃个叮当响,活像没个美婢娇妾伺候就写不出文章似的。
定下这条规矩后,还有不少书生啧啧摇头,叹茶馆的东家不解风情。
这间茶馆原先的东家并不是楚凌月,而是一位脾气怪异的江南茶商,因着茶商手里有条敬亭绿雪的茶线,这茶难养又难保存,仅有的几个茶山都被江南大族牢牢把控着,便是宫里都存得少,偏谢昭婉爱喝,楚凌月便借着买茶馆的路子接上了这位茶商,每年都能拿到几盒上好的敬亭绿雪。
只是接手了茶馆后也不能抛下不管,楚凌月不靠它盈利,便将茶馆修得极为风雅,布局摆件甚少讲究,墙上挂着的字画诗词皆是大家名作,还定了只接待文人的规矩,就连管事和小厮都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因此,这间茶馆如今在燕京也算小有名气,办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文会,许多自诩身份的读书人都爱来此和好友对诗论道。
这些读书人自持高雅,即便观点不合也最多只会一口一个子曰诗云地吵到脸红脖子粗,基本没有动手的,更别说还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她们所在的这间茶室是楚凌月当初特地给自己修的,位于二楼雅间的尽头,有侧隐蔽的回廊能将一楼茶馆大堂的动静一览而尽。
“杨表哥,咱们今日就先走吧。”
谢昭如的亲兄长谢明曜羞赧地红着脸劝道:“这静水楼本身就不许丝竹管乐之音,说来还是咱们这里理亏。”
因四皇子与谢昭如的亲事之故,谢明曜也从应天书院回了京,许是书院环境单纯的缘故,现在的谢明曜与谢昭婉成亲时见到的并没有太大差别。
也算是谢家难得像个人的了。
“红袖添香乃是常理,孔圣人还听乐呢,这破茶馆的主人凭什么不让婉姬进?!”
杨榆怒道:“这婉姬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沦落至此还要抚养幼弟,你们也忒没同情心了!”
“能听曲的茶馆多了去了!你想听曲去哪里不行?非得要来静水楼听?”有脾气急的学子拦着不让他进:“胡搅蛮缠,不知所谓!”
“哪又如何?小爷我今儿个就要在这里听曲!”
杨榆一边说,一边要把名叫婉姬的女子揽进茶馆:“我倒要看看,今儿我非得让婉姬进,你们又能奈我何?”
“这位杨公子,我们知道你也是好心,可静水楼也有他们的规矩,若是谁都同你一般,东家岂非要次次破例?那这规矩又有何意义?”方才和谢明曜相谈甚欢的学子跟着劝道:“诸位都是要科考的,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我看不如各退一步——”
“呸,谁和你各退一步,掌柜的呢?叫你们东家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小小商人哪来那么多规矩!”
杨榆在女子仰慕的眼神里傲然抬头,他的小厮也随之嚷嚷道:“我家少爷可是户部杨侍郎的公子,他可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