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园殿内是礼官一声声的三拜唱礼,是触目一片喜庆的红,是正大光明殿已落座满席却独缺文肃伯一人的文物勋贵。
燕京皇城内是五军都督府的府军联合御军围皇宫而强抢玉玺,数十名官员的联名上奏,是二皇子楚凌绝堂而皇之地披上事先准备好的龙袍仓促登基。
过程顺利到楚凌绝自己都有些恍惚,而恍然过后便是让人冲昏头脑的狂喜,楚凌绝不假思索地带兵围了景和园,一身铁甲地冲进正大光明殿,想杀了三位小皇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逼迫皇帝承认自己继位的合理性。
就像玄武门之变一样。
只是他不是唐太宗,也注定做不了唐太宗。
孙阁老的被迫致仕,孙贵妃在后宫势力的被清洗,赵尚书的革职,经营多年的势力被连根挖起。
楚凌绝甚至已经没有再一次走上棋桌的可能,更遑论想掀翻棋盘了。
皇帝给过他无数次机会,毕竟没有一个父亲会希望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可楚凌绝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甚至没有任何会引起群臣恐慌的波澜,早就做好了准备的锦衣卫在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缴杀了所有叛军,并将叛军头领文肃伯卫鞍与谋反的二皇子楚凌绝打入诏狱。
楚凌月听着前头传来的响动,回神看见自己被斩到七零八碎的黑棋,意料之中地投子认输:“所以你说的硬仗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倒觉得这事平平淡淡地就结束了?”
“要么我常说你这样的脑子才能活得轻松呢。”
谢昭婉嘴角凝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细心地将珍藏的暖玉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篓中:“楚凌绝算什么硬仗,他连个开胃小菜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能点燃狼烟的号角罢了。”
“今天的事意味着这场直到新帝登基才会结束的硬仗彻底开始了。”
“我到现在还没进入状态的公主殿下——”
谢昭婉笑意更深,她突兀地抓起一把黑棋撒在棋盘上,暖玉棋子与黄花梨木相撞,清脆的响声夹杂了厚重的回音。
“不管您接下来有没有准备好,您都会是这场硬仗的主角,如果不能撑到五殿下他们有一拼之力时,您的下场不会比楚凌绝更好。”
楚凌月隐隐能从这缕笑里窥见谢昭婉一直隐藏在温润外表下的凌厉锋芒。
“我知道。”楚凌月信任地望着她,轻声问道:“所以,我该怎么做?”
“无为而无不为。”
谢昭婉又将白棋洒向棋盘,棋子凌乱地堆在棋盘上,让人全然无法看出原本的棋局。
“棋盘乱了,才会有人出手拨乱反正,您要示弱,只要棋局的两方力量不对等,陛下自然会将棋局摆成他想要的势均力敌,正如他这次对四殿下的支持一般。”
有了楚凌绝兵变谋反的这一茬,景和园避暑自然无法按原计划待到八月。
为了避免刺激到三皇子脆弱的身子,皇帝将此事按下不发,直到离开景和园后的第一次大朝会才属意由裴首辅提及对谋反头领的处置。
早早致仕的孙阁老与其时任知府的儿子孙滕倒是意外的没有参与其中,反倒是赵家与卫家,还有不少想一朝登天的小世家一同联合,虽未在景和园造成多大的事故,燕京城内却有不少抵抗的小官和无辜的百姓被杀。
百官震怒,大朝会时纷纷跪求皇帝赐死楚凌绝及其附庸以平民愤。
是故“仁善又善于听从群臣意见”的皇帝“为了公正”而“不得已”背上了杀子的骂名。
二皇子楚凌绝意图病变谋反,废为庶人,待审问清明后就地问斩。
叛军头领文肃伯卫鞍,因丹书铁券可免株九族之罪,然活罪难免,圣恩浩荡,着令褫夺卫氏爵位,三族流放,卫鞍秋后问斩。
念孙贵妃入宫多年,着于长春宫赐死,以贵妃之尊入葬妃陵,其余叛党皆满门抄斩以鸣警钟。
谢柔婵作为皇帝眼里带坏楚凌绝的首罪,死罪免无可免,楚凌绝的妾室与侧妃倒没这么严苛,有娘家的准许她们遣散归家,已无处可去的则入皇寺剃发修行。
等容秦从山西风尘仆仆地回来等着一份假期,放在他面前的是一份吏部递补升职的调令。
楚凌绝兵变控制燕京城时曾下令叫人闯进六部杀鸡儆猴,因此杀了好几个官位不大不小的六部官员,其中就有工部正五品屯田清吏司郎中。
而容秦堪称出色地完成了山西赈灾一事,更献上了治水与治疫的良方新法,因功累进,递补升任为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也成了杨松的直属上司。
楚凌绝这次致自己于死地的闹腾对于燕京里的一部分官员来说也算是件好事,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官位空出了不少,曾经争得你死我活才能啃上一口肉,现在只要稍稍伸手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特别前段时日暗中投靠了楚凌月的官员们,几乎是毫不费力地被裴首辅放在了好几个十分重要却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上。
总而言之,作为铁杆四皇子党和刚刚立过功的新贵,容秦在工部的日子可谓比曾经在翰林院还要舒服几分。
曾经与杨侍郎争夺户部尚书之位的陈侍郎如愿升任尚书,更在下一次递补入阁的名单之中,很可能会成为新的阁老。
他因妹妹林太太从谢昭婉那儿得来的话,在风波中一直处于蛰伏状态,别说像杨侍郎一般上蹿下跳地四处走动,陈侍郎近乎闭门谢客,连仆从都约束得很严实。
因此,即便他的女儿是谋逆首犯楚凌绝的侧妃,他也还是稳稳地坐在了尚书的位置上。
念着这份好处,陈尚书格外地关照容秦,虽说户部与工部并不相通,但因着陈尚书与工部尚书华弛私交还算不错,由是容秦刚上任第一天,华尚书就笑眯眯地遣人去向容秦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而相反,仍在户部的杨侍郎和容秦的直属下属杨松对他的态度就有些不对劲了。
杨家与谢家是姻亲关系,可谢昭婉却宁愿帮陈尚书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帮他,饶是杨侍郎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也不由对容秦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杨松的态度则更偏向尴尬一些。
眼前的年轻人比自己还要小上八九岁,甚至就连会试还是由自己巡考的,可人家早就入了皇帝和四皇子的眼,妻子还是县主,一路平步青云成了自己上司。
最顶层的官员知道容秦在山西折腾出了多大的风波,可杨松与身边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们却是不知道的。
在他们眼里,容秦不过是一介凭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佞臣小人罢了。
眼前的年轻人比自己还要小上八九岁,甚至就连会试还是由自己巡考的,可人家早就入了皇帝和四皇子的眼,妻子还是县主,一路平步青云成了自己上司。
最顶层的官员知道容秦在山西折腾出了多大的风波,可杨松与身边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们却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