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毒妇害死了俺嫂子!俺要她赔钱偿命!”
自称是小周氏亡夫亲弟弟的赵尚站在门外,和几个布衣短打的男人一同凶狠地撞着门:“让你们主子滚出来!我嫂子就是她派人害死的!”
“这是我嫂子临死前写的血书,这姓谢的毒妇仗势欺人,将她们孤女寡母赶出去不说,还派人硬生生逼死了我嫂子!”
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赵尚干脆躺在地上打起了滚:“我命苦嫂子和侄女啊!当初我嫂子视其为亲子,辛辛苦苦地拉扯大一个进士,谁想人家忘恩负义,还娶了个心肠歹毒的女子来祸害她们。”
“毒妇,你害我嫂子侄女,我赵尚已去顺天府告了官,你还不认罪!”
动静越闹越大,待五城兵马司来赶人走时,就连在院里学规矩的赵雪青都被惊动了。
她几天都只吃了个半饱,就连饮茶都被宋妈妈严格地规定了次数,行止举动皆要用尺子丈量,还得做到行走时闻声而不动,便是一个眼神都不能偏移。
赵雪青也闹过,可她本性不坏,上回被小周氏吓了那么一跳,又多月不曾被小周氏在耳边教唆,心里隐约也明白容表哥今时不同往日,宋妈妈是为她好,便咬牙坚持着。
因此,身心俱疲的赵雪青还以为外面的吵闹又是一场宋妈妈的试探。
想起错了规矩后的惩罚,头顶藏书正在练步态的赵雪青不由打了个寒颤,险些让头顶的书出现歪斜。
“人走了?”
谢昭婉却不似赵尚等人想象中的那样慌张急躁,反而堪称懒怠地窝在放了冰桶的冰丝锦榻上绣着花,红苓将剥好的荔枝放在她手边,闻言应道:“是,五城兵马司正巧巡逻到这条街,便将人带走了。”
“太太,您说那赵尚可是真去报官了?”白苓面露担忧:“姨太太自拿了银子离开后便再也不曾联系过府里,如何会突然离世?那赵尚口口声声是咱们逼死了姨太太,这又怎么可能?”
谢昭婉咽下清甜爽口的荔枝果肉,猫儿似的半眯起眼:“姨太太混迹赌场多年,又是在西城的一家赌场里没的消息,谁来栽赃都扯不到咱们头上。”
“至于这赵尚,就连老太太和少珩都没提起过,却能直接找上咱们家门,还一口咬定是我逼死的姨太太,呵。”
谢昭婉接过白苓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指尖:“这不要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重头戏并不是小周氏这边。”
小周氏的死因一查便知,无论如何都扯不到她头上,顶多污她个容不下夫家亲戚的名声。
楚凌绝就是再蠢也干不出这种事,况且楚凌霄步步紧逼,想必他也没能耐分神单单对付自己。
那就只可能是谢柔婵了。
谢昭婉树敌颇多,却只有谢柔婵喜欢玩这点上不得台面的花样。
“前几日让你去找荣昌公主,公主怎么说?”谢昭婉说不在意,便根本没将赵尚几人当回事,她转而凝视着眼前的荔枝,忽得莞尔笑道:“这些都是公主送来的?”
云苓垂眸答:“是,公主像是没想到奴婢回去找她,但她很高兴。”
楚凌月向来不喜甜,分到她宫里的两筐荔枝被她尽数抬给了谢昭婉,以至于谢昭婉现在定不到上好的寒瓜,比寒瓜更为珍贵的荔枝却吃都吃不完。
荔枝是一个信号。
既意味着楚凌月可以借这次的风波尝到一些权力的甜头,也意味着接下来谢昭婉会不留余力地帮她,将楚凌月这个荣昌公主推到台前。
谢昭婉用剪刀将手中尚未绣成的山河万里扇面剪开,她看着破碎的山川江林,微微一叹:“本来不用那么急的,再等一等,待楚凌霄出头和楚凌绝争个鱼死网破时,她再出头会更顺利一些。”
奈何风刀霜剑严相逼,楚凌月自己也不愿意忍下去。
同日早朝,皇帝在撑着威严听了大半无营养的争论后,正撩起眼皮示意身旁的大太监准备下朝,便闻一声铿锵有力的:“臣有本启奏。”
被打断计划的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准奏。”
户部赵尚书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臣弹劾经史讲官容秦目无尊上,蓄意挑拨皇嗣关系,乱我大燕根基,实乃暗中藏奸之徒。”
站在群臣首位的裴首辅嘴角一抽。
如此严重的罪名,哪是容秦一介小小的经史讲官能涉及到的?
他和王阁老对视一眼,多次政敌与同盟转换的默契让他们齐齐感知到了对方的想法。
又是争储。
他们同时低下头,以表示自己对此不愿插手。
赵尚书见两位领导如此,心里就更有底气了:“陛下,玄武门喋血终非益事,多少兄弟相残同室操戈之事因此而出,皇家子嗣贵重,您又未曾立储,那容秦却堂而皇之地在上书房对皇子们大谈唐太宗的功绩,实为挑拨人心,居心叵测。”
“陛下,您爱护皇子,不愿惨剧再现,曾下令讲官对玄武门之变尽数略过,可容秦却顶令而行之,实乃明知故犯,目无君上。”
赵尚书朗声激昂:“臣以为容秦此人心胸狭隘,乃逐利忘义之徒,不堪用也。”
“陛下,臣亦有本启奏。”
一名依附孙家已久的都察院御史上前道:“臣得知容翰林幼时家贫,孤儿寡母难以为继,乃依靠容母周氏之妹小周氏接济帮扶才有今日,然容秦为攀附权贵,竟任由妻子临安县主将小周氏赶出,更软禁小周氏之女,此等劣行,如何能居翰林院编修之位?”
“如今小周氏意外身亡,种种证据皆指向为临安县主所为,陛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容翰林治家尚如此,又有何能力立足于朝廷?”
楚凌霄正想为容秦辩驳,却被舅舅崔尚书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
容秦的同科好友皆无上朝的资格,以至于如今赵尚书趁着早朝发难时,满朝上下无一人愿意站出为他说话。
皇帝子嗣不丰,大皇子逝世,他连唯一的嫡子也失去了,当年三皇子病重时,皇帝曾在悲痛中着令上书房讲官避讲兄弟阋墙的惨剧,以期剩下的子嗣能兄弟和睦。
容秦上任时,应当也有内侍告知他此事的。
皇帝沉下脸。
是真不知情,还是明知故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