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婉的疏离与客气让谢昭如愣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像是根本没有想过曾经视她们如亲姐妹的谢昭婉会拒绝。
“姐姐，我们不是姐妹家人吗？曾经你也说过，我们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你的。”
谢昭如咬了咬唇，不敢相信自己的计划夭折在了第一步。
错在了哪里？
前世谢昭婉依旧被当做弃子嫁了出去，嫁得还比容家好一些，是燕北布政使的儿子。
谢昭婉出嫁离京，她谢昭如又被不明不白地嫁给了文肃伯的嫡子。
前世文肃伯府何其风光，要不是苏姨娘存心打压嫡出，她也嫁不进这伯府高门。
可她嫁进去后才知道，这家人从老夫人孙氏到苏姨娘、再到她丈夫的庶姐庶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她和丈夫没有月例，丈夫又被养废了，别说考取功名，连个四书都背不明白，一个月的吃穿用度，得要她熬夜做绣活加上嫁妆才能补全。
直到这时谢昭如才明白，那个自己处处看不顺眼，被自己屡次骂虚伪狡诈的谢昭婉，其实才是唯一真正想为她好的人。
前世，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重生后谢昭婉却没有像前世一般远嫁，但按照她一贯对这姐姐的印象，只要她肯低头认错，谢昭婉是一定愿意帮她的。
为什么？
谢昭如双手紧紧攥着锦盒，她在前世并没有学到太多，竭力隐藏的无措依旧显而易见。
“姐姐，我——”
“来人啊！二皇子妃昏过去了！”
宫女的惊呼划破了和乐融融的气氛，从谢昭婉的角度看去，早该离去的谢柔婵不知为何倒在地上，下身的裙子被血液染得暗红。
谢昭如上辈子是个废柴，这辈子变不成女诸葛，却因为文肃伯府后宅混乱而没少见这种血腥场面。
园中不少贵女被吓了一跳，谢昭如却很快定下了心神，她抬头征求谢昭婉的意见：“姐姐，咱们要过去吗？”
“不，别过去，离远一些。”
谢昭婉习惯性地挡在谢昭如身前，她见发出惊呼的宫女并不是谢柔婵的陪嫁丫鬟，反而是孙贵妃宫中的二等宫女，不由蹙眉。
不对劲。
是孙贵妃？还是楚凌绝后院那些侧妃妾室们动的手？
敢在太后办的宴上下手，是有恃无恐，还是蠢到真当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樽瓷做的菩萨？
“不管今日如何，妾身都已对谢四姑娘仁至义尽，若姑娘还念妾身几许恩德，便好自为之，切莫再好赖不分，一味怪罪他人。”
谢昭婉不轻不重地抽出握在谢昭如手中的袖子，缓步走回亭中，站到宋皇后的身边。
她姿态矜贵高雅，带着几分清冷的倨傲，仿佛一弯天生伫立于华山峭壁旁的寒梅，以至于谢昭如压根不敢留她，只得瑟瑟地缩回了手。
因着这插曲，海棠夏宴匆匆结束。
三日后，宫中便颁下了赐婚三皇子与文肃伯嫡女卫敏仪的圣旨。
卫家不敢抗旨，倒是据说卫敏仪的庶姐与她大闹了一场。
或许是因为有容秦和容母周氏时刻盯着的原因，谢昭婉陪嫁的铺子和庄子收益都不错。
她笑吟吟地带着管事去周氏的院子将账本掌给周氏瞧，耐心地回答周氏每一点疑问。
随着周氏的问题越问越刁钻，谢昭婉的回应也愈发温和，跪在地上的管事们却脸色煞白，抖如糠筛。
周氏咦了声：“齐光，如果按你说的来瞧，今年城郊西边的农庄夏收却对不上了。”
“嗯？那娘不如问问城西农庄的陈管事？”谢昭婉撇了撇茶沫，不紧不慢地端茶轻抿：“或许是陈管事填错了也说不定呢？”
被点到名的陈管事顿时抖得更厉害了，他连嘴唇都在颤，却梗着脖子不认：“奴才，奴才不知太太在说什么，今年运道好，收成比去年好得多，老爷让奴才们将粮食送往山西去卖，还大赚了一笔。”
“这样啊。”
谢昭婉偏头一笑，在周氏眼里那叫一个温婉可人，在几位心里有鬼的管事眼里却宛如短刀凌迟，她笑道：“娘，陈管事既如此说了，您觉得，问题是出在哪里呢？”
周氏还没回味过来这是谢昭婉在给自己立威，只像个学生似的一一指出陈管事账面上与市粮价对不上号的地方。
周氏是庄稼人，在田里和粮食打交道了半辈子，对粮价最是了解不过，陈管事几番托辞，都被周氏一板一眼地驳回。
就在众人都以为谢昭婉会发怒的当口，她却只屈指不轻不重地在木几上敲了敲：“下一个管事。”
说起来，但看账和对账并不是多难的事，特别是周氏压根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她对农庄内种种物品的市价与产量甚至比一些管事还了解。
最要紧的是，周氏俭省却不吝啬，她生怕谢昭婉多花一分冤枉钱，却吃过苦，对该给佃户长工的钱分文不争。
谢昭婉深知，一旦没了目标，再豁达开朗的人都会逐渐被冰冷四方的后宅院落磨出怨恨与偏激。
为了容秦与自己，也为了周氏，谢昭婉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周氏像菩萨一样供起来。
老人家总会为年轻小辈操心的，让周氏帮她管着周氏最了解的农庄，既可以让周氏有事情干，也可以满足老人对于小辈的说教心。
见周氏痛心疾首地训斥着几个藏暗账的管事，谢昭婉嘴角微勾，从顺如流地靠在周氏身上撒娇：“还好娘知道得多，不然齐光可要因不通农事而被他们欺瞒了。”
“都怪齐光愚钝，这回儿真是太麻烦娘了，娘先去睡罢，既知道了他们不好，齐光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好一顿夸赞周氏，叫周氏搂着她直喊心肝儿小棉袄，又嘱咐了她半晌，直到面带倦意才被婢女扶着转进卧房。
当谢昭婉讨一个人欢心，那便会每一处都安排仔细，面面俱到，事事周全。
就连挑剔如孙贵妃，曾经也不得不承认谢昭婉是最符合她心意的儿媳妇，也是最适合坐在坤宁宫凤座上的人。
就连满含怒意地发作下人，都不急不缓，风仪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