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都快起来。”
太后像是这才发现闺秀们都还跪着般,她挥手示意起身,年轻的小姐们却都还存着几分惧意,只有零星几个姑娘依旧面色如常,进退有度。
其中便有谢昭婉的堂妹谢昭如和卫敏仪。
太后有些意动,谢昭婉虽不太愿意好友嫁入天家当寡妇,但却冷不防对上卫敏仪恳求的目光。
她心下暗叹,抬眸又是笑意盈盈:“太后娘娘可知公主为何要求您为齐光做主?”
太后也配合地疑道:“不是因为那起子庸人欺你下嫁势弱吗?”
“只怕您知道了要罚我。”谢昭婉俏皮地眨了眨眼,轻轻拉着张太后的袖子撒娇:“齐光可做了好些叫人不高兴的事呢。”
“齐光,休得无礼。”宋皇后佯作嗔怒:“你和凌月都几岁了,怎还像个孩子似的闹腾。”
“三公主与县主这是同太后娘娘亲近呢。”崔淑妃因着楚凌霄,近来很给谢昭婉面子,见此跟着笑道:“县主也就在太后娘娘您和皇后娘娘跟前像孩子。”
“县主所说的事臣妾也听说了,只是却不是坏事,相反呀,外面可都在传县主有情有义,智勇双全呢。”
“哦?”太后脸上多了几分好奇:“哀家只知这孩子向来温婉懂事,这智勇双全又是何来?”
崔淑妃便笑着将谢昭婉在翰林院和文肃伯府的事拣着好听的给太后说了,她见太后笑容依旧,便不着痕迹地踩了楚凌绝一脚:“文肃伯府的老太太糊涂,竟还仗着辈分让人将妾室当正经长辈敬着,说是二皇子妃都要喊那位妾室一声苏夫人呢。”
“真是胡闹。”张太后蹙起眉,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谢昭婉的手背:“你也是胡闹,凭着义气就敢押人家的丫鬟,皇帝还同哀家说你和皇后年轻时一模一样,没有半点你母亲的柔和,想你母亲在哀家身边时是何等温婉柔顺,怎得你却不像她。”
谢昭婉低下头,状似委屈地连连应是,又引得太后笑着捏她的脸。
她这厢陪着太后说话,闺秀们各自成群赏花,卫敏仪却孤身在花道角落里,久久凝视着一株嫩黄色的野花。
她已经十六了,原本定好的亲没了,家中更无人会愿意替她说亲。
燕京流行将女儿留在身边,待十六七再出嫁,却都会为女儿在十三四岁时定上一门好亲,如此细细准备上三四年,也能让小儿女能培养些许感情。
像卫敏仪一般,十六岁却不曾说亲的女子,在燕京都算少数中的少数,更罔论在那些习魏晋风俗,习惯早婚早嫁的各地世家中了。
她能怎么办呢?
卫敏仪不由为自己的未来惶恐。
荣昌公主能不嫁人而入终南道观做居士,那是人家心在朝政,陛下与皇后都真心疼爱她,而自己呢?
卫敏仪看着那株在风中飘摇的野花,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父亲只怕恨不得留她到死,到时为了苏姨娘留下的一子一女,说不准还会继续许她给人当继室,便是做妾也有可能。
谢昭婉再厉害,又能帮她几回?
既是如此,嫁给三皇子又有什么不好?当寡妇又有什么不好?
总比她母亲遇人不淑,早早被人害了要好。
卫敏仪想着,不禁鼻尖一酸,恰微风轻起,她背着风用帕子仔细擦拭着眼角,回身却碰到了一架木制轮椅。
轮椅上的青年身着五爪白纹玄色龙袍,头戴青玉银丝冠,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眉眼却温润如玉,嘴角含着笑意,五官与荣昌公主楚凌月极为相似。
卫敏仪愣了愣,须臾才反应过来身旁正是传闻中病入膏肓的三皇子楚凌然。
她连忙福身行礼,担心自己冲撞了皇子,便告了罪要退走。
“姑娘何故悲戚?”
楚凌然却笑道:“太医总说我活不过今年冬,可我却连熬过了三年,足可见天命并非难违,姑娘年纪轻轻又身体康健,只要有心,又有什么坎儿跨不过去呢?”
卫敏仪没想到病得连路都走不了的三皇子会同自己说话,她怔忡不言,泪珠却不顾她的意愿成串滴落。
两人相谈许久,直到三皇子精神疲乏才道别相离。
张太后和宋皇后也挑了好几个人选相看,张太后属意礼部右侍郎之女谢安湄,她出自临安谢氏,礼数相貌皆是上成。
宋皇后却看上了严昭仪的侄女严娉婷,严昭仪育有七皇子,便是日后三皇子去世,严娉婷也不算没有依靠。
二人便拉上了三皇子来挑。
楚凌然犹豫许久:“儿臣斗胆,意娶文肃伯的嫡女为妻。”
卫敏仪无依无靠,只求一个安稳的庇护,他苟延残喘,亦不愿拖累其他女子,不如临终前做一件好事。
张太后讶然:“就是那卫二姑娘?”
“这倒也不错。”宋皇后转眼便明白了,她向来是知道楚凌然身体的,只顿了顿便道:“只要你喜欢,其余麻烦都可给你父皇解决。”
三皇子精神不济,早早回南三所歇息,谢昭婉觑亭中交谈更为轻快,便猜此事有了定论。
谢昭婉落座石凳,笑着打量了一番谢昭如:“我出嫁多月,不知四妹妹可定亲了?”
“还不曾,母亲一直在相看着,只是近来家中事多,便耽搁了。”
谢昭如坐在谢昭婉身侧,言语间不掩亲近:“母亲还总念着姐姐,前些日子姐姐不接任何帖子,母亲还担心姐姐心里难受,急着要派府里的妈妈来寻姐姐呢。”
“是吗?”谢昭婉笑意不动,仿佛一樽瓷白的美人像:“只是我并没有接到侯府中人求见,别是我府中门房偷懒躲闲了罢。”
“不是不是,姐姐的人怎会不规矩?说来惭愧,是妹妹前些日子大病一场,母亲为妹妹忙昏了头,将这事给忘了。”
谢昭如见她笑容稍显生疏,便狠狠一掐腿根,挤出眼泪才道:“四娘愚钝,姐姐待我之真心,四娘竟是病中才蓦然明白,还望姐姐大人有大量,切莫疏远了四娘。”
不对劲……
谢昭婉眉心一动。
这四妹妹她也接触过不少回了,便是她常居宫中,也记得谢昭如不是这种脾性。
又一个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