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光炯炯,皆等着商人继续说。
“而苏姨娘此举的原因,却是与二皇子妃和临安县主有关。”
布衣商人谈吐风趣,他轻飘飘解释了一通谢柔婵与谢昭婉的恩怨,便接着抛出一个问题:“如今陛下年富力强,两位皇子却已长成,二皇子退亲另娶,二皇子妃又处处针对临安县主,你们想想,她让苏姨娘将卫二小姐嫁给县主的父亲,只可能是为了什么?”
谢昭婉秀眉一挑,面前这人显然不单纯只是商贾,她饶有兴致地看向容秦,想得到一个答案。
容秦偏头瞧她,替她拢起鬓间乱了的碎发,微笑道:“他们夫妻几次针对于你,我可都记着。”
打蛇打七寸,楚凌绝之所以能让文肃伯府助他,便是因为他背后站着权倾朝野的孙阁老。
皇帝不可能真正重罚自己的儿子,但他对勾着儿子学坏的权臣可半点都不会手软。
“齐光,且看着吧。”容秦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淬了冰似的泛着寒意:“你搭的擂台很好,这一次若将孙家打怕了,往后咱们的日子便好过了。”
谢昭婉闻言便知这些是容秦的安排,她感念容秦的惦记保护,心又软了几分。
楚凌霄常评容秦杀人如草不闻声,意思是他招式巧妙狠辣,总使那些让人不得不踩,却只能憋着疼不敢说的阳谋。
比如现在,关于文肃伯府的流言愈甚,皇帝再想保文肃伯也没用,民愤已起,若不重罚,百姓必有微词。
有容秦与四皇子在背后操纵,文肃伯府的事之自然传得快,细节还十分详尽,当今重视民意,不可能不查。
在端午收嫁后的头一个早朝时,就有耐不住性子的御史拿着一叠厚厚的奏折证据来弹劾文肃伯卫鞍纵奴欺主等种种罪名。
卫鞍反应很快,立刻反驳此为家事,与朝事无关。
那御史毫不犹豫地反问:“家事?无辜惨死的张氏先是大燕子民,再是你文肃伯的嫡妻,这是你家的家事不错,但也是国事,自然要查!”
这番话说得着实漂亮,皇帝当场吩咐刑部拿人调查,卫鞍的脸色青了又白,嘴唇嗫喏了几下,终究没敢求情。
既是国事,那就得走常规流程,刑部大理寺走一遭,顺天府锦衣卫也得插手过一遍,背后的人都察院要深挖,大家伙该加班加班,该上奏上奏。
谢昭婉不明白这占据谢柔婵身体的邪祟为什么一直针对自己,却深知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与其楚凌绝和孙家得势一日她便有一日要提心吊胆,不如以弱谋强,咬着他们的破绽直击要害。
从选择给卫敏仪下帖的那刻起,她就布置谋算好了这一切。
皇帝没有在早朝时斥责文肃伯,却额外吩咐刑部与大理寺严正查案,以慰四川布政使张大人多年的辛劳。
而就在苏姨娘将和文肃伯对好的那套口供在刑部审堂中说出时,李尚书便知孙家难逃此劫。
大燕民分良籍与贱籍,入了妾便相当于自贬为贱籍,比之那出身良籍的奴仆还不如,怎么可能有教训少爷小姐的权力?
苏姨娘又一次不打自招。
李尚书让人押她入牢,在理直气壮地赶走了文肃伯府来要人的管事后,颇为满意地想:
这杀人谋害的事哪是一天两天就能查明的?到时苏姨娘身为伯府女眷,哪怕疑罪未名,伯府来刑部要人,他也不好不给。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苏姨娘认了罪,下狱待判是常理,谁也提不走她。
李尚书对二皇子和孙阁老都没意见,奈何陛下要深挖,如果他挖不出实情,反倒会成了是他刑部尚书无能。
因此,李尚书勤勤恳恳地提审了吓到崩溃的苏姨娘数次,终于从她嘴里拿到了卫老夫人孙氏买通郎中谋害儿媳张氏,又将郎中灭口的实际证据。
而卫老夫人哪可能有本事灭口给张氏下药的郎中,又将证据清理得一干二净?
其中必定有孙阁老的参与。
刑部找上孙阁老,孙阁老不认,李尚书便摊手:“孙阁老,下官也不是有意为难您,只是为什么二皇子与二皇子妃都对苏姨娘如此亲近?他们先前可没有接触过苏姨娘啊。”
孙阁老、孙阁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素知自己这个妹妹蠢笨狠毒,那次为她害死张氏而扫尾后,便和卫老夫人的感情淡了。
所以,这一次和苏姨娘合谋害谢昭婉与卫敏仪,完全是谢柔婵和楚凌绝夫妻的主意,他们为了不受阻拦,还特地瞒着孙阁老。
可就算他把这些都说出去,谁又会信?
人家二皇子妃和临安县主可是亲姐妹,两人又没有利益纠纷,没事谋害亲姐妹做什么?肯定只可能是夫家的教唆呀。
孙阁老涉嫌凶案,只得暂卸职务,赋闲在家,他表面不恋权势,实际在同僚故旧面前把前些年没低的头全低完了,就希望这事能打住,不要牵连到自己。
然四川布政使是个爱女如命的,在接到信后快马加鞭地进京为女儿申冤。
对待孙阁老这个老臣,皇帝还算客气,在看过李尚书递上查明案子的奏折后,他传来孙阁老,语气平静:“孙阁老啊,不是朕不想保你,只是人命关天,你孙家一步错步步错。”
“孙贵妃在宫中侍奉朕辛苦多年,老二这孩子也大了,他不能有一个含污点的母家,念及他们,朕最后给你们孙家一次体面。”
“朕没记错的话,阁老今年是六十了,本朝官员五十而致仕,阁老也该回家享享天伦之乐了。”
皇帝对上孙阁老绝望灰白的眼神,叹道:“此案除却首犯同犯按律所罚之外,朕不会祸及阁老子女,孙知府依旧是孙知府,他若能干,朕也不会埋没了他的才华。”
燕律规定杀人偿命,同犯流放三千里,妾杀主罪加一等。
苏姨娘乃首犯,卫老夫人乃从犯,前者死罪难免,后者却只要服刑半年。
而文肃伯因包庇罪、以妾代妻罪等数罪并罚,剥丹书铁券,后代不再世袭罔替,伯爵之位三代而终。
孙阁老涉嫌帮凶与包庇,但他主动致仕保全家族,刑部便将他的存在隐去,并未提及。
看上去孙家并没有遭受什么惩罚,可孙阁老的长子孙滕和谢二爷年纪相仿却只是知府,孙家旁支也甚少人才,没了孙阁老这支大旗,孙家形同腰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