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重活了一次，你信吗？”
楚凌月声音轻得险些听不见，她压抑着恨意，在看向谢昭婉时，眼里还多了几分懊悔：“你别管，反正你没嫁给楚凌绝那蠢货就行。”
不过片刻功夫，宫侍便将百琴与一包鸡血、男子的玉佩、绣花针等物一同呈了上来，那些夫人皆掌家多年，对这些玩意儿一看便知是要做甚。
地位稍次些的夫人只脸上带了不屑，却不敢开口议论这皇家的丑事，然老秦王妃气得声音都哆嗦了：“荒唐！真是荒唐！这样阴毒的计策，贵妃您不想着弥补，竟还帮着遮掩，若非公主机敏，只怕这及笄礼就毁了！”
人证物证俱全，孙贵妃百口莫辩，若是宋皇后扯出这事她还能强词夺理几分，偏是楚凌月这小姑娘当众把自己儿媳妇做的丑事给摊开了。
那些个敬陪末座的妃嫔小主皆变了脸色，身负诰命的外命妇们亦低声交谈。
宋皇后与崔淑妃相携笑谈着缓步入殿内，见殿中情状，却无半点惊疑，崔淑妃与谢昭婉几无来往，同楚凌月也从未有多亲近，此时却熟稔亲昵地拉住两人的手。
“齐光是大姑娘了，月娘也是大姑娘了，还是皇后娘娘教得好，齐光这礼数打扮从未有过半点不得体之处。”
“还是齐光懂事，知道今日的主人是月娘与皇后娘娘，咱们都是作配的，若像那些久贫乍富之人似的满头金银，恨不得全场都只瞧见她，这才是失礼呢！”
宁国公夫人闻言不禁噗嗤一笑。
这话就差明着说精心打扮的谢柔婵德不配位了。
崔淑妃半辈子被孙贵妃压一头，可前朝四皇子近日颇得圣宠，后宫宋皇后又主动伸来打压孙贵妃的橄榄枝，崔淑妃可谓是处处如意，看谁都先笑三分。
崔淑妃目光凝至谢昭婉那支垂珠却月钗，美目流转，故意笑道：“说来齐光髻上这只钗子，还是当年太后娘娘自崔氏带入宫的嫁妆哩。”
“臣妾曾听母亲说，这钗子是她赠予太后娘娘的及笄礼，如今齐光簪此钗来给月娘作赞者，着实有心。”
崔淑妃不愧是清河崔氏出来的女子，几句话便委婉坐实了孙贵妃与谢柔婵要害谢昭婉的事，还将场面也圆了回来。
她言笑晏晏，又与老秦王妃笑着打趣了楚凌月，诸命妇也跟着说笑，刚刚那凝滞的气氛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
孙贵妃出身名门，哪里受过这样的闷气，她为楚凌绝忙昏了头，今儿大早出了宫后才发现谢柔婵的小计谋，挽回已来不及，只想胡搅蛮缠让谢昭婉换身衣服，好将事情糊弄过去。
哪想谢昭婉不知为何竟没中谢柔婵的算计，她急忙忙地遮掩反倒被楚凌月揭了底，看着竟像她们婆媳合谋欺害一个小姑娘了！
孙贵妃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谈笑间一掌扇在谢柔婵精心打扮过的脸上：“谋害嫡姐，蒙骗本宫，连衣裳也穿不明白，尽给本宫丢人现眼，还不快滚回去！”
谢柔婵瞬间红了眼眶，侯府众人敬着她，楚凌绝又极其疼爱宠溺她，只有孙贵妃，对待她和对待那些丫鬟奴才没两样！
她心里暗骂这些古代人封建跋扈，不如自己有人人平等的先进思想，却一出坤宁宫便忍不住踹了身边的百琴一脚：“蠢东西！连藏东西都不会藏么！”
“你还诓骗本宫说什么谢昭婉与三公主关系极差，若不是你这蠢货教唆，本宫怎么会直接找上三公主！”
谢柔婵回了皇子府后，不顾百琴的磕头求饶，竟然直接让人将百琴发卖了，府中人皆惧她连陪嫁丫鬟都能舍弃的性子，惟谢柔婵最亲近的女先生照常与她说话，谢柔婵也因此对其愈发信赖。
不过百琴倒是真没诓骗谢柔婵。
谢昭婉与楚凌月多年吵闹不假。
然早在三年前，楚凌月同胞兄长三皇子楚凌然无故坠马那事发生后，楚凌月便将谢昭婉当成了最亲的姊妹。
三皇子楚凌然坠马残疾，种种证据皆指向当时皇帝的宠妃，楚凌月被皇帝娇宠多年，不管不顾地冲进养心殿要求皇帝赐死那宠妃，却被罚了三个月禁足，任何人不得探望。
宋皇后有意以此磨练她，不曾出手，但谢昭婉来了。
楚凌月抱着谢昭婉痛哭了半个时辰，二人一同想了个绝妙的“馊主意”。
自此，两人明闹暗查，硬是将那宠妃做过的所有腌臜事公之于众，逼得皇帝不得不赐死宠妃。
事后楚凌月才恍然明白此事的诸多牵扯，可她待皇帝与宋皇后却少了以往那独属于娇娇女儿的亲近。
这般陈年旧事，除了帝后与亲历者，再无甚人知晓。
及笄宴持至黄昏，楚凌月得赐字坤仪，受封荣昌公主，食邑千户，其封号为当今亲自草拟，更口谕公主驸马同样赐爵，一时朝野俱赞荣昌公主可谓万千尊宠集一身。
宫门将将落锁，谢昭婉笑着将长宁郡主生前便备好给楚凌月的生辰礼交给她。
这是一套完整的百家兵法，配有镇国公父子的手记笔录。
楚凌月幼时便不喜红妆喜兵戎，最恶文弱的谢昭婉，最喜爽直的长宁郡主，见此旧礼，不由潸然泪下。
她自顾自掉了一会儿泪，便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头问谢昭婉：“你那丈夫人如何？可靠得住？你可喜欢？”
不待谢昭婉回话，楚凌月压低嗓音：“你若是不喜这低嫁，给我个准信，我定让你安安稳稳地和离，再不受这嫁人的苦楚。”
“没烧罢？”谢昭婉蹙眉抚上楚凌月的额头：“没发热呀，怎么今日尽说瞎话呢？”
“我认真的！”
楚凌月有些急了：“咱们没有时间了，你给我个准话，反正我是要护你到底的，你信他，我便用他，你不信他，我便帮你离了这泥潭！”
谢昭婉眨了眨眼，还有些不明白楚凌月怎么突然就不和她犟了，可她了解楚凌月，知道楚凌月重情重义，绝不会害她，便从实道：“容少珩此人，可用。”
那日红霞满天，飞云连江海一色，美景如斯，楚凌月眼里却唯有鲜活如此的谢昭婉。
半晌，楚凌月一字一顿：“我信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