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姑娘好好欢聚了一回,时水捧着金超灵送的八只玉雕小兽,满心欢喜地回去了。“阿熙!这只小牛真好看!”她双手捧着一只流光溢彩的小水牛送到殷熙眼前。
“确实有趣,栩栩如生不说,还透着童心。比那些沉闷的大金大鼎可心多了。”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殷熙也爱看这可爱物什。
“金姐姐说,她亲手雕的。另外几对儿送到了岭南海昏侯手里,那可是郡国侯爷啊!”时水宝贝地把小兽放回盒中。
殷熙看这丫头的惜财劲儿,噗嗤笑了:“是是是,你金姐姐爱你爱的不得了,把最好的都送给你了。好生收着,以后做嫁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时水惦记着师父的下落,再怎么不想去扬州,也还是策马赶去见霍香云。
“什么?你竟是来问这个的!”霍香云忽地脸色一沉。
“霍姨,这事儿紧要得很。我一日不见师父就一日提心吊胆,师父为何非要我去还债才能和他相见?我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心智胆色,您还不了解么。您就帮帮我这两眼一抹黑的吧~”
霍香云啐了一口,翻了个白眼儿,到底还是提起了过去的事:“你师父是不是去寻心上人我不知道。当年,确实听说他遇到一个女子。”
时水搬了椅子靠近霍香云坐下,乖巧地托着腮听。
“我爹当初同意取消婚约,并不是因为元祐,就是你师父,他真的会短命。而是因为爹爹知晓,有朝一日他需要借死遁脱身。为何会选死遁,爹爹没说。但他舍不得我跟着死遁,是以干脆退了婚。之后,元祐一路打海寇节节高升,三年间已经统领三十艘船的千户了。四品武官,二十出头他就得了副将军的位子。有次我放心不下,偷偷去了闽州沿海,只站在观海楼上往船上看,没敢让他知道。毕竟是我爱过的人,我只盼着他长命百岁,若遇到难处我也能帮一把。”
霍香云凝望着眼前的虚空,微微露出笑意:“那年,他意气风发,晒得黢黑的脸,依旧是一众将士里最出挑的。人人都唤他寇见愁,勾魂客,他在的地方,没有不打胜仗的。那时我想,爹爹或许看错了这一步,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死遁呢?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难住他呢~”
时水接到:“后来呢?”
“后来我再没去过闽州,爹爹身子不好,我渐渐接管了山庄。只派人去闽州打探他的近况,每月向我禀报。又过了两年,我知道事情怕是不好。闽州乃至两广,都发了疫病。时疫险恶,好些人畜都丢了性命。朝廷怕出乱子,让他统领闽州军务协理两广防疫。那些文官武将,平日眼红他的,只怕暗中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我虽愁得睡不着,也不敢贸然派人过去。等疫病过去,我瞒着家里亲自去了趟闽州。依旧,没敢让他知道。他瘦了好些,看着人也沉稳了。身上已经有那种大将的风范,朝廷因他平疫有功,封了大将军,督司。那年,他也就二十五六。我想,他的心上人,就是在疫病泛滥的时候遇到的。听说疫病能退,都是因为一张药方。皇宫派来的太医,名医不知多少人,有些药方没研究出来,命就丢了。偏偏不知哪儿来的一伙儿南洋人,给一张药方,竟是特效,药到病除。可再找,人又不见了。当时只说这药方是几位太医日夜试药所出,竟也就瞒过去了。”
时水疑惑地问:“为什么要瞒着?有功之人要重赏啊。”
霍香云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莫名而起的疫症,莫名而来的人,莫名的药方,就好了?是福是祸真不好说,一个不留神就有谋逆之嫌。”
时水点点头,心中腹诽:好人不求回报,可见官府黑暗。
诶不对,既是瞒住了朝廷,霍姨怎么知道?
时水眼珠一转,还未开口,霍香云一笑道:“你想问,我如何知道内情的?”
时水忙不迭点头。
霍香云探口气,似是鼓起很大勇气去回忆:“本来都想回西吾了,我不甘心默默地来去,想见他一面。让人递了消息去,他就来了。他来了,还带了个姑娘。”
霍香云停了停,转着手上的茶杯接着说:“那姑娘面色偏黑,高鼻厚唇,虽穿着汉服但面相不像中原人。他请我帮忙送那姑娘出城,从西城门出,借着我显灵山庄的路引,绕远路再往南送到海边。”
“我自是不能平白答应,他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谋划,请我务必护他们一行周全。这一行6个南洋人,救了三省的疫灾,我自然是要护的。只是那次我也看明白了。元祐,怕是喜欢那个女子。其貌不扬,矮矮的,黑黑的。可只看一眼我就知道,元祐从没这样看过我。这辈子,也不能了。”
时水感到霍香云的悲伤,一把搂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霍香云淡淡一笑,回拍了拍时水的手,接着说:“我按计划送他们离开,既没问他们打哪儿来,也不知他们往哪儿去。叫什么名字,干什么来的,我通通不知道。”
“临分别的时候,那姑娘拉着我,一条手链套在我手上。说辟邪驱病,带在身上好。我就收下了,自此我再没去过闽州。也没再派人去探过消息,元祐后来过得怎么样,遇到什么事我再不想知道。直到,那一天,全南国的人都听到了元祐的死讯。那时他已经是护国将军了,讣告贴满大街小巷,我才知道爹爹说得没错。这人还是死遁了。这么多年,我就当他死了。反正活着也不是跟我过。”
时水听完心下也是伤心,替霍香云难过。她至今未嫁,不知是不是因为师父。
“霍姨,怪不得你当时在山庄没提这些。实在太惨了,我不该惹你伤心的。”时水说着红了眼眶。这孩子就是心善。
霍香云摇摇头反搂住时水道:“傻孩子,不怪你,该你知道的事,就该告诉你。这么多年了,连我爹都不知道我曾经做过这么一桩荒唐事。没过多久,爹爹也过世了。我就守着山庄,到现在。若不是遇见你,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老死在山庄里了。”
“如今,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我心里才真正放下。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的人,过不去的心结,终于可以放下了。我也该,去做真正需要做的事了。”
霍香云说这话时脸上泛起轻松地笑意,整张脸忽地亮起来,充满元气。时水看着这样的霍香云,心中暗赞:霍姨年轻的时候一定美极了。
两人说了这么多,都想出去透透气。正沿着回廊走着,下人来报,骆家六爷来了。霍香云一皱眉:“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