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纯花转过来，眼眶含泪的看着时水。“你很好，我可以帮你。”
时水走过去，看她脸上有水痕，忙问：“杜姐姐怎么了这是？”
“不是要找贺小凡么？我就是。”
什么？！杜纯花就是债主？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好像每次都是误打误撞，债主就在眼前。
“我不信~”时水不可置信，怎么这么巧？我走狗屎运了么这一路上，都是老天爷喂饭的感觉~
杜纯花噗嗤一笑：“傻样，别把眼珠子瞪出来，怎么就一副呆样。”
她接着说：“我小时候是官家小姐，祖父官做的不小，是太子殿下的嫡系。贺小凡是我父亲给取的名，怎么可能挂在外头脏了它。杜纯花这名字，因我祖父喜欢一首诗：长安二月归正好，杜陵树边纯是花。”
时水心里啧啧两声，这太子殿下果真是哪儿都有你。
“杜~贺姐姐，这诗我不懂，长安是什么地方？”时水不懂就问。
贺小凡摇摇头道：“不怪你不懂，这是北朝的旧都，旧时繁华的所在。就好比咱们得苏杭两地。”
时水点点头：“你祖父喜欢这诗，你便改名杜纯花。我们之前找到了从前贺府的仆人，他们说贺小凡被卖了，你被卖到哪里？”
贺小凡揉揉眼：“祖父和父亲流放，死在路上。哼，说流放。不过是给当时的太子一点面子，终归是难逃一死。母亲大病一场，没多久就过世了。叔父们分了家，逃难般的出了京。我和弟弟本来是计划跟着二叔，谁知，二叔家的女人，狠心把我们卖掉换了银子。”
时水疑道：“你还有弟弟？一起卖了？”
贺小凡闭了闭眼：“若是被卖到普通人家做奴也就罢了。买走我们的，是一伙畜生！”
贺小凡坐在窗边凳上，语气平静地说：“哼，若说青楼里的是畜生，那伙人就是魔鬼。我和弟弟被带到一个庄子上，那里都是七八岁十岁之内的孩子，每天被训练着打架，杀人，偷东西，唱戏，变戏法。三教九流会的东西，那里都教我们，只是，不准我们互相交谈，也不许我们交朋友。”
时水好奇道：“世上竟有这种地方？教这么多东西？”
贺小凡苦笑道：“教什么不重要，为什么不许我们说话，交朋友，不许我们笑？是为了让每个人变成冷血的杀手，没有感情的工具。”
时水又问：“他们这么别扭，干什么？”
“做间谍，做杀手。和我一起长大的人，有的去北朝做间谍，有的进了杀手组织，有的送入南朝大官的家里做暗子，还有的送入皇宫。”
“你被送到青楼里？那你弟弟呢？”
贺小凡垂下眼：“我送进去时候年纪最大，练不了什么绝世神功，就被教导如何伺候男人。至于我弟弟，他十岁那年就没熬过去。”
“什么？他没活下来？”时水听了心猛地一疼。
“我弟弟性格纯良，刚开始两年还只是学着打架招数，后来要让他杀人，他如何能肯。看到同伴倒在地上，血流了一身，他当即就病了。没两天，没两天~这些畜生！没有人性，没有心肝！”贺小凡越说越激动，竟是落下泪来。
时水走过去，拍拍她的背：“这些坏人，早晚会有报应！”
贺小凡用手帕拭泪，早上的阳光洒在泪湿的脸上，整个人像加了柔光。时水心中不忍，忙转了话题：“贺姐姐如今，可以赎身出来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可以帮你。”
贺小凡仰脸一笑：“刚就说了，若要赎身，可用不上你。”
时水还待说什么，贺小凡截住道：“你以为，那伙人能随意放我走？”
“那伙人现在还在？”时水惊道。
贺小凡不屑地一笑：“哼，不然呢。你以为花月春风楼是谁的？就是那帮人的，为首的宋大成，就是上次在湖边的那次。”
时水点点头：“那次正好是宋大成和什么人聚会。”
“哼，他能在十几年前把一帮子孩子训练成杀手，除了银子之外就是有靠山。宋大成靠着皇后，不断地买新的孩子，不断把人送出去，就是为了扩大皇后的势力。”
时水点点头说：“所以宋大成现在还控制着花月春风楼，控制着你。”
贺小凡一脸凉薄：“用不了多久，他就无法控制我了。这一切都会结束，这就是我在等的一刻。”
“当真？贺姐姐有什么安排我能帮上忙？”
“好姑娘，”贺小凡摸摸时水的脸：“该办的事我都在办了，你帮不上忙。”
“倒是有件事，你能帮我！”贺小凡脸上忽地有了光，笑着和时水说：“等我成亲那日，你啊给我来梳妆做伴娘。陪我上花轿！”
时水一下窜老高：“贺姐姐要嫁人了！好啊，你成亲我一定去帮你！”
贺小凡站起身：“过两天我给你地消息，你来春风楼，咱再仔细聊。”花魁一转身，“对了，先保密，谁也不许说！”
时水哈哈一乐，搂住贺小凡：“好啊姐姐，到时候我去找你！”
待送了贺小凡出去，时水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找了半天的债主，竟是她。不管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泪，看贺小凡如今提到嫁人这么开心，那真是太好了。飘零多年，总算有个好结局。
时水这边慢慢腾腾地掏出账册，翻到贺小凡那页，嘿嘿一笑，这下好了，下次找她签上名字就好。
又翻到封可雨这页，啧啧两声，这人又怎么办呢？骆新莲说留人在扬州查来查去，没有结果。这两天他人又不知道哪儿去了。诶？怎么又想到他。
时水收起账册，想起翻到显灵山庄的那一页，霍香云空荡荡的没写字。上次在花月春风楼，时水一边吃也一边听到了，宋大成派了几十个人折给了一手刀一手剑的人，那不就是在显灵山庄的我吗？这么一来，宋大成背后是皇后。皇后要杀唐成松？皇宫里的娘娘要杀个小娃娃？天哦，这可是个大八卦。
时水立马写了信，叫殷熙的手下送去显灵山庄。这会儿殷熙还没回来，她溜溜达达地吃过午饭。正想着去哪里解解闷，只听外头噼里啪啦地脚步声。一阵香风飘过，原来是殷熙。
“小水，以后别理那个骆新莲！别跟他见面！”殷熙红着一张脸，怒目圆睁。
这大小姐何时有过如此大脾气的时候？
“怎么了这是？”
殷熙喘着气，只不说话。旁边小平追上来，倒了杯茶：“小姐先喝口水。时水小姐，不怪小姐生气，咱们今儿和房公子去金石大赛。说是求金老板的作品，咱们也是虚心去学的。谁知，这金老板，身份不一般。”
“哼，这金老板，是骆新莲的未婚妻。两人的婚约，定了十几年，小时候就有的娃娃亲，装的什么大尾巴狼！”
时水一时愣住，骆新莲订婚了？此时的时水，真感到天上的雷砸在脸上。
殷熙看时水没出声，缓缓气道：“小水，这骆新莲不是好人。他一边有个家里挑的未婚妻，一边还撩拨你！算什么男人！别再搭理他，让他霍霍别人去！”
时水眨眨眼，脸上忽地烧起来，想起那晚上做的梦，此时心中翻涌起无限的酸水。“好姐姐，你确定，骆新莲订婚了？”
“还能有假？但凡提到金老板的，哪个不加一句，这是骆家未来的少奶奶。金石大赛那么多篆刻大家，没有不知道的。”殷熙说得又气了，拍着桌子骂道：“可恶的男人，竟被他迷了眼，我竟没料到他能这么不要脸！”
小平看时水面色不好，拉拉主子的袖子：“骆家主没准儿正准备跟咱们说呢，刚进京没功夫给咱们介绍吧。冷不丁的，也没理由把人家姑娘拉出来说，我已经订婚了。”
殷熙忖着时水的脸色，拉拉她的手：“你心里有数才行，自己怎么想的，可得算计清楚。别不明不白的，受了委屈。”
时水眼中已经带了泪，却又倔强起来：“阿熙，我能有什么算计，从头到尾，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殷熙知道时水人事不通，男女之事素来不往心里去，可如今这委屈的模样，哪儿是没往心里去呢，明明是已经动心了的姑娘，被辜负的表情。
殷熙让小平先下去，屋里没有外人：“小水，你跟我说实话，你对骆新莲是不是动了心？喜欢他？”
时水一听，哇地一声哭出来，哇哇哇哇地捂着眼睛哭。
殷熙哪儿能忍心，看好友哭得伤心，也红了眼眶：“傻丫头，哭出来就好了。”
等对方声音渐低，她塞了帕子在时水手上：“我还以为你人事不知呢。怎么就确定，自己喜欢他？这喜欢又有多喜欢？”
“人家都有婚约了，说这些干嘛呢。”时水一抽一抽地说。
“哼，这样的大家子弟，少不得小小年纪定亲。只没有传闻出来，大家都以为他婚事没定。这金老板，也十分低调，说是这几年一直戴孝，也不出门。若不是金石大赛顶头一天，骆新莲带着礼物来给人家添彩，也没人知道他们俩的关系。”
时水擦干了眼泪，哼了一声。“我不伤心，我也没多喜欢他。”
殷熙乐了，捂着嘴说：“好好好，咱们小水女侠人冷心硬，才不为臭男人伤心呢。”
她停了停又说：“就是心里喜欢他，也没什么。骆新莲虽然一肚子坏水，表面上还是光风霁月温柔贴心。只是，他再对你好，再对你笑，也要警醒自己：他有妻子了。而且，他没打算换。”
时水听殷熙说得如此透彻，心里也明白了，点点头说：“嗯，他有妻子了，他是别人的。”
“天下男子多的是，千万不能给人做妾。”殷熙生怕傻丫头被姓骆的哄骗，答应做小。
时水噗嗤笑了：“我师父也不会答应的。我没事儿，放心吧。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和骆新莲才认识几天。”
殷熙点点头：也是，这丫头没心没肺，没准儿过两天就忘了。
“哼，一想到骆新莲没事儿人一样在你面前蹦跶，我就来气。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殷熙还在生气，又不敢再多提免得时水伤心。
两姐妹互相安慰片刻，时水搂住殷熙的肩道：“好了，咱不气了。我自省得如何应对，不用为我担心。”
这一整天，殷熙陪着时水看书聊天，直到晚上各自回屋睡去。
时水熄了灯靠床坐着，听着窗外虫鸣声，心里想着这一天的事。贺小凡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要成亲了。自己该高兴才是。但骆新莲也要成亲了，和别人。若是几天前，她才不会伤心呢。奈何，她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心，被骆新莲牵住了。惦记着他，想着他而且还想要更多。想和他依偎在一起，想和他亲近。这样的心思，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先被雷劈得外焦里嫩。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婚约。那这份心情，就自己好好收着吧。
时水探口气，头一次觉得人生苦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