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水把人安置在河边回廊上,借着河水洗漱一番。除了衣服是工整的,竟连块帕子也没带出来。太阳升起来,河边人家也起身生火造饭。她坐在回廊的石墩子上,眯眼晒着太阳,心里寻思:这会子,那些人该收拾了我的东西,送进魏府回话去了吧。
嘿嘿,时水默默贴身藏着的小账册,心道:那大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我这是唱的一出《知恩图报》吧。咱可是给他送银子来的,二十两呢。
时水还没打好见魏大人的腹稿,身旁的姑娘就醒了。俩人互通了姓名生日,原来这姑娘只比时水大了三个月。
“阿水,你为了帮我,倒是得罪了魏府。”“福姐儿,别想这些了,还是看看你目下如何打算?”
俩姑娘浑身没有半枚铜板,又蹲回河边墩子上,盘算着下一步。“嗨,你不用担心我。我家也算做买卖的,我手中有钱。”福姐儿轻松地说。
时水接道:“那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回不去了,自打进了那客栈我就没准备回家了。不管我进屋过一夜,还是只喝一盏茶,魏家都不会收我的。”福姐儿说着,面上一丝悔意也无。
时水虽不通男女之事,却也知未婚男女大晚上共处一室,不妥当。她想起半夜那小白脸一通推卸责任,不服气这姑娘所托非人,说:“福姐儿,你不后悔么?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得罪当官的,有家不能回?”
福姐儿眼中带着泪,怔怔地盯着水面。时水看着福姐儿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忽地软了,说:“你没地方去,就跟我回金竹沟,有地方住,也断不了你的口粮!”
福姐儿回过神儿,水汪汪地瞅了一眼时水,道:“我不后悔,只要能留得命在,这些都不算什么。”
时水奇道:“怎么说法?不嫁人反而有命在,你嫁了人就有性命之忧?”她眨巴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福姐儿,心想这女孩儿莫不是有什么怪病!
福姐儿摇着头笑道:“我倒忘了,你不是安德府人。不是我,是那魏府里的公子。你外乡人不知道,那府上的公子,已经娶了三回夫人了,没有一个活着入洞房的。”
“什么?!”时水更觉得奇了,这是什么牛鬼蛇神作怪?福姐儿也来了兴致,她站起身,拉着时水走出河边回廊。
“这事儿等会儿和你细说,咱们先去找点吃食。”福姐儿引着时水,兜兜转转,走进一家卖药的铺子,掌柜见了人就领两人进了后院。不多时,院里桌上就 摆了各色的早点,热粥和小菜。
后院厢房里,备着干净衣服和银两,并五十两一张的银票两打。嘿!时水看着这一番准备,心中啧啧称奇,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把衣食住行安排的这么妥当。
福姐儿忖着时水的脸色,骄傲地说:“我娘都为我准备好了,魏府什么门楣,什么动作能瞒过他们。别说逃到庄子上,连这闽州独一份的瓮中城都出不了。自打出了家门,这往后的一生,就由我自个儿说了算!家里人,只能帮我到这一步。”
看着眼前姑娘天高海阔的样子,时水姑娘不由赞到:“姑娘家就该如此,有自己的气魄胆识!”又赞道:“你娘亲安排的真周到啊!真是好娘亲!
”她捧着眼前的菠菜粥,顾不得烫就嘻嘻溜溜地喝下去,又抓了大饼卷上油条,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只顾闷头吃饭。
这厢两位姑娘好吃好喝,那厢魏府里,魏督司听着随扈禀报了昨夜里的事,眉头紧皱。千防万防,没防住新娘子逃跑。这已经是今年他最满意的媳妇人选了。
为着自己儿子的婚事,这么些年,他看见年轻姑娘都想拐回家。地下人瞅见主子皱眉,心里也着急,嘴上忙不迭的说:“都怪那半路杀出来的野丫头,主子,要不是她把人掳走,咱也不会落了人财两空。”
地上跪着的,正是那客栈院子里领头的汉子,身旁地上放着他收来的小包袱。
座上的人也看见那包袱,出声道:“那人跑了?”
“是。”
“东西都在这儿了?”
“是。” 魏大人好歹是一方大员,不惜得碰,儿媳妇都跑了,还想咋滴。越想越烦,遂起身出了屋往衙门上值去了。
地上的汉子起身,拎起包袱就跑到门房,等着有人上门认领。心里还一边走一边想:这什么事儿啊,好好的喜事就高了吹,还被个小丫头看了个正着,爷爷的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时水这厢吃饱喝足,辞了福姐儿,就出门到街上转转。
临走,福姐儿说:“等过两天风声过去了,魏府的气消了,我就出城去别处。”后半句没说:再见不知何时。
时水心中惦记着那个小白脸,劝道:“那小白脸可不是什么好人!福姐儿莫要指望他啊!” 福姐儿听了这话,轻声一哼,“本来想着若他有情有义,这辈子刀山火海也一起闯了。谁知这家伙一点担当也无,就此我也再不与他相见!”
时水这下放了心,她最见不得姐妹们被欺负。想到离别在眼前,自己尚有师命在身,遂拱手一笑:“山水总相逢,你一心一意为自己而活,时水好生佩服!” 这短暂一场相逢,换来彼此会心一笑,足矣。
念着足矣足矣的时水姑娘,抬头看着魏府高高的牌匾和威严的门面,嘬了嘬牙花,这日头太刺眼,姑娘的脸都皱到一起去了。
到底,还是有点犯怵。时水没见过几个当官的,不知这魏东寒好不好相处。要不是师父留下这本还债册子,她此刻还在金竹林里撒欢呢!
“唉!”姑娘唉声叹气地原地转了两圈,把那点子怯场和忐忑都化为了怒火,管他是三头六臂还是黑白无常,姑奶奶闯闯就是了!
走上台阶时,时水朝门口端坐的一对儿母子石狮子龇龇牙,敲响了魏府的兽面衔环。母子石狮子:吓死我了!这货哪儿来的?